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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198)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初为人妇,刘留着一身素襦黄裙,梳了圆髻。敛了一些少女的单纯张扬,添了一些柔和静美。

张嫣忽然就有了一点羡慕,垂眸道,“雁门寒苦,可远不如长安富贵。”

“哪有什么关系。”刘留不以为然道,“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相依相守就好。总好过我一个人在长安,将他一个人放在雁门那些外放的女子中。”

“呀。”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张嫣微微怔忡的神情,尴尬道,“我不是有意……”

未央宫中一位姓王的八子夫人身怀有孕,在大汉权贵世家早已传开消息。皇帝春秋虽尚鼎盛,膝下有后于大汉家国都是好事。但是刘留却总觉得,这对于那个椒房殿中的小皇后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她记得那一年春宴游园,在满园的贵家少女中见到的那个年少女孩,她漂亮的像一个雪娃娃,眉宇之间清朗飞扬。到如今,却染上了些许抑郁。

“没关系。”张嫣不在意笑笑道,“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如果可以,她也宁愿与刘盈在边苦之地相守,而不是面对未央宫中整日的莺莺啼啼。

张偃与张氏旁支的一个男孩子在园中玩耍,此时沿着长廊跑过来,喊道,“阿姐。”将近四月的天气,长安已经有些闷热,他的头上便出了一层汗。

“慢些儿。”张嫣微笑道,掏出帕子替他将额上汗滴拭掉。

见了张偕夫妇,张偃便有礼唤道,“表姨,表姨夫。”

刘留生性坦荡,也不避忌,指着张嫣笑道,“怎么阿嫣便不跟着喊我一声表姨么?”

“哪有?”张嫣嗔道,“明明该你喊我一声堂嫂。”

唔,说起来也的确有些奇异。从鲁元那边算辈分,与从刘盈那边算辈分,整整差了一辈。对于能因此而抬高自己的辈分,张嫣倒也有些微妙的得意。

刘留便拉着张偃的手,笑道,“偃儿,先前家中侄儿在湖中放了一只锦鲤,身上有五六种颜色,你可要去看看?”

张嫣瞧着弟弟的背影笑了笑,顿时,凉亭之中从刚才的极热闹变成了极清凉,只余了她和张偕两人。

“留翁主倒放心。”她狡黠笑笑,“我以为她会紧紧看着我呢。”

张偕亦笑,“留留虽然在有些事情上过了点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嗯,阿嫣。”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你与陛下到底如何?”

张嫣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

她与张偕已经有数年不见,张偕是外臣,她是皇后,本不当问起这么私密隐晦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偕便是轻而易举的问了,她也将心比心的答了。

“我和他之间,过去有,未来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他本心希望我好好的,那么,我就觉得,还是有可为之处。”

张偕叹了一声,“如果当时我在长安,定然劝你不要嫁。”

张嫣笑笑道,“傻燕隐,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而且,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们本来就是在人生的每个十字路口选择着自己的路,然后经营着自己的选择。

“阿嫣。”张偕忽然唤道。

他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许诺道,“如果,如果日后你不愿意再留在未央宫,不妨到雁门郡找我。我定当倾力襄助。”

张嫣瞧着她,忽然咯咯的笑了,“燕隐不是一直自诩忠君臣子,怎么竟然敢接下我这个烂摊子么?”

张偕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无论如何,他不会迫你到绝路。”

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嫣,你瞧。”张偕指了指东方道,“每日清晨,荧惑星都会从那个方向升起。”

“嗯。”张嫣笑道,“怎么,燕隐还对星象之学有研究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偕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观天象,今夏关中恐有大旱。”

张嫣愣了愣,道,“真的?”

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八九。”

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

张嫣接过张偕交来的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的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宫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

“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宫人是椒房殿中打帘子的二等宫女,青衣双鬟,颇见机灵。揖拜道,“菡萏姑姑遣婢子出来寻皇后娘娘的。”

“宫中出事了么?”张嫣急急问道。

“嗯。”双纹颔首,道,“陛下和太后,吵起来了。”

刘盈和吕后的争吵,自然是源于王八子和她腹中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张嫣匆匆回宫,这才从菡萏和木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这一世,在她的劝说之下,刘盈到底没有如同史上所言托庇放纵于酒色,而是在沉重的打击下凭着自己的力量的站了起来,自己掌握着大汉的国事。

终究是逝者已矣,而吕后却是她血脉相连的母亲,半辈子母亲曾倾力庇护着自己,因此,他尊重着她,吕后虽然没有如史上那样摄政,长乐宫在大汉亦有着极重的权威。

吕后有这个自信。只要王珑母子死了,刘盈固然会大发怒火,却终究只得接受事实。就如同,当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赵王如意一样。

这一日晨起,她知道刘盈往骑射场射猎去了,便命亲信去清凉殿,赐了王珑一碗汤药。

王珑自然不肯喝这碗“红花汤”,她所有的希望以及日后的依仗便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一旦饮了,她便还是从前那个未央宫中默默无闻的王八子。

清凉殿的宫人不管当面违反吕太后的权威,但当年赵王如意被鸩杀之后,刘盈陆续将当日所有在场见死不救的宫人全部撸了个遍。他们怕重蹈覆辙,便极力拖延时间。

双方僵持之下,却不料刘盈因前些日子知道吕后趁自己东巡沛土之际,重新在未央宫中安插了她的人马。虽不愿即刻黜退伤了母亲的面子,却暗中命人盯着这些人马。待到有人飞马来报清凉殿中事时,刘盈吃了一惊,赶回来,正巧见着长乐宫的那名宦官亲自将汤药要灌入王珑口中。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孩子的第一声心跳,便险些失去了他。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即刻吩咐将这名宦官下到永巷,同时直闯长乐宫质问母亲。

吕后正在抄一本《道德经》得知了功败垂成,扼腕之余,微微警醒。

如果刘盈再迟些赶到那么一刻钟,那么,大事抵定。

“儿臣不懂。”长乐宫中,刘盈问母亲道,“母后当年鸩杀赵隐王,屠戮戚夫人,尚可以说是为了捍卫儿臣的皇帝位置,报复当年的私怨。但王珑腹中的那个胎儿,亦是母后的亲孙,儿臣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母后竟连他也容不得。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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