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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139)

宝儿的衣裙并未落地,手脚僵硬得很,似乎像是一张画,挂在了半空中。她的身影借着烟雾缓缓飘动,声音也显得飘忽,只应道:“我死得好惨哪,五梅,你还我命来。”

五梅看见宝儿居然浮动在阁子里飘来飘去,着实吓得不轻。宝儿唰的一声倏忽冲过来,将惨白的脸送到五梅眼前,唯恐气氛不够悲惨,她还向五梅指着胸口被刺的刀伤,一点点按下去,就渗出血水。

吓唬了一刻,五梅彻底瘫软了手脚,倒在角落里不住求饶。

这时,被老爹巧手装扮出宝儿样子的花翠,挂在烟雾里隐藏的滑竿上,抓紧机会问:“你为什么要杀柳玲珑?”

五梅抱住头答道:“我受萧大人所托,杀掉柳玲珑灭口,岛久公主的案子就死无对证。”

“那就是说,萧大人借刀杀人,来祸害公主了?”

“是的,是的。”

花翠呼的吐出一口烟气,朝五梅面上喷去,熏到了五梅的眼睛。“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又要杀我?”

五梅双眼酸涩,流出泪水,更是模糊了视线。“千万莫怪我,是你看到了不应该看的事。”

“我看到你杀人,放过我就是,为什么还要追上来刺一刀?”

“我也没法子啊,大人要我拖住闵安,不准她和公子成亲。”

“哪个大人?”

“公子的爹爹,朱佑成大人。”

花翠听见五梅的声音倦怠着低了下去,提着嗓子尖叫了一声:“你空口无凭!就是狠心想杀我!”

五梅受过刑罚的身子极痛,又被烟熏得呛住了口舌,拼命咳嗽一阵,才急着回答:“确实是大人指使我来祸害闵安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去!”

“你说指使,可有凭证?”

“大人曾传过一封私信给我,详细说清诸多要害关系。”

“信呢?”

“……被我烧了。”

花翠阴恻恻笑道:“这样说来,又是无凭无据了!我还留你有什么用处?纳命来!”

五梅极力向角落躲去,无奈手脚疲软,根本挪不动一下。他急声叫道:“我知道在昌平还有朱家的一个同党!他藏得深,谁都找不到!有一次我偷偷跟着公子摸过去,才知道他的底细!”

“谁?”

“温家的二公子。”

花翠再恐吓一刻,诈不出其他有用的消息,索性一棒子敲晕了五梅,褪下一身装鬼的行头,将阁子里的场面丢给侍卫处理。

阁子外,有数名被李培南请来的府衙书吏。他们在司吏的指派下,围住烟气残光缭绕的阁子间,听明了五梅的答话,一一记录下来,将它作为堂审的证词。

李培南站在最外,耳力强于在场所有人,自然最为清楚阁子里的动静。等所有供词抄录完毕,他对司吏说道:“今晚的证词足够结案了?”

司吏忙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们一干人等可为小相公作证,昌平雨夜连番犯下的凶案,确实与小相公无关。等天明我就将供词递到府丞大人案前,禀明案情曲折,请大人盖印结案。”

随后,闵安就能落得一身清白,立足在世人面前而无愧心。府衙的申诉无效用,宫里的提审也就没必要再进行,他是真正从凶案嫌疑中洗脱开来,不需再小心应对任何责难之声。

闵安设法解决了自身的麻烦,又取得五梅有力的证词,可算为一件大功。李培南回头看见闵安脸上殊无喜色,问道:“又怎么了?”

闵安答道:“五梅证词只能洗脱我的嫌疑,却不能成为定罪的关键,朱大人那边,还是告不倒他。”

因为没有凭证,听五梅说,唯一可作为证物的书信已被烧毁。

李培南淡淡道:“慢慢来,朱佑成不学得收敛一些,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闵安仍是面有忧色,也不答话。李培南问:“还有什么烦心事?”

“我想见一见玄序。”

李培南冷了声音:“现在不行。”

闵安低声道:“世子曾应我,若我赢得逐鹿大会,就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只赢了一场,并未赢到最后。”

闵安语塞一下,再说道:“那,五梅的供词,我总有功劳。世子可否看在这份功劳上,答应我一个要求。”

“情理之内才应。”

闵安踌躇一下,跪在了李培南跟前:“求世子不动私刑,将玄序交给大理寺处置。”

李培南立刻伸手抓住闵安的裘衣领口,要将他提起来。闵安沉着身子,青白着脸,一动都不动,不见夜风吹来,他的眼眶已是隐隐发红。李培南提了一半的手劲突然就散了,他将闵安抛在地,冷冷说道:“依了你。”

闵安就地磕了个头,爬起身子站在一旁,抹了抹眼角。

李培南忍住心凉说道:“刚才五梅提到温家二公子,你都没反应,可见心思是真的不在这里。”

闵安稍稍聚起注意力,回道:“我只知温什,确实没听说过什么二公子。”

李培南看着闵安一刻:“玄序的事勾走了你的心智罢?”竟是驽钝到了这个地步,对其他的关键处不闻也不问。

闵安沉默不语。

李培南只想早些把一张青白脸色的闵安撵走,三言两语说道:“温什看你不顺眼,次次刁难,太后一见你却是和颜悦色,想过其中的道理吗?”

闵安摇摇头。

李培南答道:“因为温家二公子面相与你生得相近。”

夜深灯暖,侍卫已整理完阁子里的物什,行过礼退了下去。李培南摆手唤退所有人,也包括杵在眼前的闵安。可是闵安行无所觉,依然怏怏站在李培南身前。李培南见撵不走闵安,掉头朝院外走去,索性落得眼不见为净。

闵安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儿,突又清醒过来,追上了李培南问:“我长得像温家二公子,又碍着温什什么事了?他打我一顿,我还没还回来。”

李培南瞥了闵安一眼:“这会儿就想起吃了亏?刚才做什么去了?”在他眼里,闵安能还嘴,能在意其他事,才算是活过来了,要不总是拖着一张要死不活的脸,惹得他眼嫌。

闵安小跑一下才能赶在李培南面前说上话:“世子告诉我缘由吧。”

“温知返武力、心智强过温家所有小辈,时常被太后挂在嘴边,温什不服气,处处与温知返作对,温知返退到海边历练四年,避开了一些争端。”

闵安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这才知晓温什缠着他斗狠,原来是发泄对自家弟弟的不满,将他当作了替身来打。太后大概是爱屋及乌,就对他这张相似的脸生出亲和意来,在摘星楼时,不再追责他背负的凶案嫌疑,如此说来,他还算是沾了温二公子的光罢?

很快,闵安就看到了温知返,察觉到,仅仅是沾光二字,还不足以说明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院外侍从声音一道道传递进来:“温小侯爷领太后懿旨到府进见公子——”

李培南冷冷掠了下嘴角,身子依然站得岿然不动。还没见到温知返的面,他就知道温知返的来因。即使是太后懿旨宣下来了,他也没有要去接见一下的意思,只问道:“他带了兵么?”

侍卫奔进来行礼答道:“小侯爷点了两千禁军留在街外,自己一个人进了前院。”

“胆子倒不小。”李培南冷淡撂下一句,又将温知返撇在院里等了一刻。

不多久,世子府北门外的骑兵营全数出动,手持利器将外街围住,将两千禁军堵在了街口,只等着府里传出号令。

闵安想走到前院探一探究竟,李培南拉住他的手臂让他走不脱,再对侍卫说:“叫二公子出去会会小侯爷。”

非衣怎会听不到世子府的动静,情势一旦紧急起来,他必然要站在李培南身旁出一份力,更何况来的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温知返。

温知返的名声早在朝堂上传播开来,他和李培南近年来各自忙于事务,倒是没跟温知返正式打个照面。现在既然避免不了要兵戎相见,出去会会正主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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