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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177)

第三日,聂向晚拿着灰雁传递的消息回转,向聂无忧禀告:“北方冰原突然冲出大队人马,渡过伊水河,向伊阙赶来。”

聂无忧有些吃惊:“冰原路滑,那队人马是怎么跑过来的?”

聂向晚回道:“恐怕是乌尔特族。只有他们,才天生具备驾驭冰原的能力。”

聂无忧皱眉道:“北理与乌尔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住得远,适应不了我们这边的风沙。以前有三宗坞堡在外面抵着,无形保护了皇廷,现在可好,三宗一倒,等于撤了皇廷的屏障。”他只是口头埋怨,心里的瞻望还是极明朗的。破除三宗,对北理以后的长治久安有重大意义。

聂无忧匆匆走出,去与谢照商议。一刻后,谢照带兵出征,吩咐盖行远先用流民堵在外围,结成第一道屏障,再摆兵严阵以待,组成第二道壁垒。

聂向晚转到谢飞居处禀报消息,谢飞看着她问:“乌尔特此时出兵是何道理?”

聂向晚推断道:“估计又是叶沉渊的主张。我曾见他去翠怡坊送消息,就是猜不到他的意图。”

“以他那性子,叫来乌尔特族,想必又要生事。你给我老实留在宫里,不准外出见他。”

聂向晚在谢飞的盯视之下,应了声好。她走回小院,胭脂婆提着另一笼糕点在候着了。

聂向晚无奈地说:“姑娘连续三天送来点心糕果,都喂到我徒弟肚子里,以后别来了,这皇宫大院,又不像姑娘家的门楼子,走动得频繁了,恐怕他人生疑。”

胭脂婆得了叶沉渊的教导,心智灵活了不少。因此再应对聂向晚时,她从来不管聂向晚说了什么,只顾喜滋滋地凑到她跟前,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这次也是如此。

“我给姑娘送的花香奶酥茶,味道可好?怎么不见姑娘喝过一次?喏,这里还有一条毛皮围脖,我连夜赶着缝制的,今儿天凉,姑娘戴着试试。”

将闹闹腾腾的胭脂婆推走后,聂向晚捻了捻围脖,发觉那些雪白的绒毛,似乎是兔毛。她呆立许久,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过一日,胭脂婆又喜滋滋地对聂向晚说:“公子外出一趟,提回一篮子雪兔。那兔子长得可真是好,毛发又白又亮,公子闲来无事,只是逗着兔子转圈,看来姑娘的第二条围脖又有指望了。”

聂向晚坐立难安,午后悄悄出宫,去了一趟外街的宅院。垂蔓秋千后传来一阵美人的笑闹声,大概是逗得兔子开心。她站在花墙外,背对着院子,耳中却是极力搜捕着动静。她听到兔脚跑过沙地的细微声音,心知叶沉渊果然捉了一篮兔子,脚下却有些犹豫,迟迟不肯进门。

一只白兔傻头傻脑地跑到她面前,不知听到什么声响,又跑回了院子。

聂向晚慢慢走进院门,流苏花架前,正站着一袭雪袍的叶沉渊,他在手里拈了根花枝,几瓣秋海棠撒落下来,随风卷入衣袖,拂送一丝绮丽暗香。

他没说什么,嘴角掠开笑意。

秋千架后的三四个美人放下紗棚,齐齐对聂向晚施礼,抿嘴笑道:“总算盼到你来了,再笑下去,我们可都要闭气儿。”她们鱼贯走出院子,招来马车夫,报出翠怡坊的名字,再也不见回转。

聂向晚等着众美人走远,说道:“殿下何必辞退了她们,留着她们帮殿下剪兔毛,不是更好?”

叶沉渊笑道:“她们在,你就不会来。”

聂向晚走到石桌旁,提着一只只雪兔放进竹篮,问:“我可以带走兔子么?”

叶沉渊伸手,用花枝压住了竹篮边框,一股沉力迫使兔子慌乱起来,在布置好的花被上转圈。聂向晚拂开他的花枝,他又抬手搭上,还淡淡说道:“兔子是人质,被你带走,你更不会来。”

聂向晚将竹篮换到另一只手上,放在身后提着,拉开与叶沉渊的距离。她想起那条白围脖,极是痛心,冷脸说道:“天气转凉,兔子没了毛皮御寒,会冻死。殿下自己倒是吃饱穿暖,偏生不可怜那些无辜的性命。”

叶沉渊立刻答道:“那是貂毛。”

聂向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又加上一句:“不骗你。”她摸了摸雪兔,觉察到毛质确有不同,才松口气。

叶沉渊见她站着不动,拉她坐下。

聂向晚直接问:“殿下唤来乌尔特人,到底有什么居心?”

叶沉渊伸手摸进她的衣袖,握了握她的手指,觉得冷,便唤院中唯一留下的侍女胭脂婆拿来貂皮暖手抱,给她捂着。见她推脱,他索性拉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了贴。

聂向晚慌忙收手,忍不住说:“殿下的脸比寒冰还冷,实在是不敢让我造次。”

叶沉渊微微笑了笑:“我身上是热的,你来试试。”

聂向晚退远了些,再提话头:“那乌尔特人前来北理——”

“那便是我送给你的大礼。”

☆、诱酒

聂向晚心里生奇,再也顾不上兔子,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叶沉渊撤了花枝,从秋千上挂着的纱棚里取出两片洒了药水的车前草叶,在兔子跟前晃了晃。那三只雪兔本是赖在花被上打滚,闻到熟悉的味道后,突然齐齐立起身来,将双腿搭在竹篮边框上,伸头去嗅悬在半空的草叶。

叶沉渊驯了极久的兔子,今日小露一手,无奈聂向晚没有注意到。她只是问:“殿下此话何解?”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曾对你讲过,乌尔特族与亲人失散的故事。”

“是的。”

“那么此刻,乌尔特族来北理,时机显得刚好。”

聂向晚越听越惊奇,不自觉地挺直腰身,端坐在椅子上,皱眉推敲听到的答复。叶沉渊转头看看竹篮里的兔子,见它们因为没得到往日必然撒下的草叶,而作出的一副戒备模样,嘴角不禁又掠开笑容:“都是一般傻气。”

聂向晚听他岔开话,回神问道:“什么?”

叶沉渊却不答,只是笑。

聂向晚皱眉道:“殿下绕来绕去都不肯告诉我,那乌尔特族出兵的理由,只推说送礼给我,让我好生捉摸不透。”

叶沉渊抬手抹去她眉间的皱褶,温声说道:“留下来吃晚膳吧。”

她推开他的手,冷淡瞧着他。他兀自摸了摸她的头发,仍然低语道:“留下来。”

院外秋阳高照,天外传来雁子清亮的叫声,除了叶沉渊的软语之声,四周落得极静。聂向晚看着叶沉渊温润的眉眼,似有光华流动,恍惚记得,十年前,他也曾这样对着她,为她穿衣梳发,照顾她的起居生活。那时的她中毒将亡,他依然待她如掌中至宝,事必躬亲。

聂向晚垂下眼睛,神色已是温和了不少,应道:“好。”

一只鸽子咕咕叫着拍翅飞走,兔子听到动静,又昂起头。在清净四境中,聂向晚回过神来,催促叶沉渊解释乌尔特族出兵的缘由。叶沉渊不语,她将手搭上他的左臂,推了推,说道:“殿下越是拖沓,我越是觉得殿下不安好心。”

“叫我阿潜。”

聂向晚怔忡一下,道:“殿下都这般年岁了,再被称作‘阿潜’,十分不合时宜。”

叶沉渊抬眼望过去,淡淡道:“你是嫌我老?”

聂向晚抿唇不语。

叶沉渊遽然冷了眉眼,说道:“即便我是这天下人的殿下,也只是你一人的夫君,夫妻之间平称名姓,有何不合时宜?”

聂向晚静静看着他,面色谦和,心底却忍不住腹诽个不停,太子府里还留着一个阎良娣,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怎能算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不过,她极早就打定主意不随他回去,与他斩断一切纠葛,这些题外话,她是断然不会提的。

叶沉渊只觉腹内血气翻滚,情毒之痛像是烧沸的水,层层叠叠涌上他的喉咙。他极力克制一刻,暗中调息吐纳,平复疼痛。

聂向晚看出他的异样,渡气给他,低声道:“殿下别动气……对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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