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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161)

聂向晚弯腰整理床铺,左按右按,不抬头说道:“盖大哥还在担忧什么?”

“头领们只听到有地就愿意起事,但——皇宫里,哪是你说了算的?”

聂向晚回头叹道:“皇帝身体亏损,还能活到几时?能继位的只有大皇子和阿照。但聂公子虎视眈眈守在一旁,断然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所以我猜宫变那日,聂公子肯定会趁势抹杀大皇子的性命。按照北理先例,皇帝一旦驾崩,宗族国亲可辅国监政。而那时偌大个北理,又只剩下阿照与驸马在位,所以最终必定是聂公子夺得权柄,执掌这点江山。”

“而聂公子当政后,又会推行你的主张。”

“正是如此。”

盖行远低低一叹:“可惜了谢郎,他是条汉子。”

聂向晚也叹:“我问过阿照,是否愿意登基做新皇,他只说完成谢叔心意后,就此不过问世事——那便是无意角逐皇位了。”

盖行远叹息着走出柴房,坐在门外守护一夜。天明接到消息后,他与聂向晚商议,说道:“卓王孙也来了,不如趁机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聂向晚暗叹一声,道:“杀了他,给叶沉渊进兵北理的借口?”

盖行远忍不住一砸拳:“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偏偏又来了。”

聂向晚却笑道:“只要他不是带兵来,我自有办法拖住他。”

风腾古府占据沃野山原,承泽金风玉露,实属一方宝地。宗主袁择早早换了锦服,驾着驷马华车,亲自到大道上迎接卓王孙的到来。随行的袁骊极不解,问道:“父亲,那卓大人不过是华朝的官吏,怎么能劳父亲大驾,跑这里来亲自接见他?”

袁择瞥了一眼装扮得像朵花儿一般的女儿,回道:“卓大人是沉渊太子的宠臣,据说太子留了五十万骑兵在边境,用来保护卓大人的安全。万一怠慢了他,我这后方就不稳妥了。”

袁骊吹开荡到嘴边的流苏花绦,哼了声:“父亲只怕华朝兵,怎么不见款待国师的使者?”

袁择嗤道:“蒙老怪会几手法术,我才礼让他三分。现在只派个门童过来,我还理会他干什么。”

袁骊撇撇嘴:“父亲就是说得好听,哪次国师发下来的符文,父亲不是好好接着?”

袁择把眼一瞪,袁骊已经掀裙跳下车,追逐一只小黄鸟去了。古道上希聿聿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白玉立柱黑檀辕木的华丽马车出现在眼前,两旁并列数名银铠骑兵,其威仪气势不亚于宗主袁择队列。

袁骊顿步不急,险些撞在马头上。车夫扬鞭一甩,两匹白马如通人性,齐齐甩蹄站住。袁择的眼力要深些,当即看出众随护训练有素,果然不曾辱没华朝特使门风。

袁择默然不开口,车里传来疏淡而有礼的声音:“可曾伤到小姐?”

袁骊哼了哼,当她看到随之而来的容颜,突然说不出话来。卓王孙站在车前,紫衣灼然,如清玉塑骨,着实缠住了她的视线。

风腾古府设置多处彩庐为华朝特使接风洗尘,然而一路之上,袁择放任女儿游荡在卓王孙身边,自己驱马在前,带着车队走上洒扫好的白石砖道,避开了坞堡里的军力布置。

袁骊好奇地问:“瞧着公子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为什么生出了白发?”

卓王孙骑马走在一旁,想了想,答道:“思念发妻所致。”

袁骊呵呵笑道:“听说公子十年前娶了阿碧姐姐做妻子,对吧?那阿碧姐姐长得极好看,我小时候见过一回。”

卓王孙沉顿一下,才答道:“是的。”

袁骊如同小黄鸟一般叽叽喳喳说着一些往事,告诉了卓王孙,他的妻子阿碧当初在袁族只是一名部曲长的女儿,被指派给官员做侍妾,阿碧不堪奴役,主动请缨去了宫廷做一名女医。随后出使华朝,嫁进了卓家。

卓王孙神色浅淡,一路无语。袁骊不嫌冷漠,兀自高兴地说着各种趣事。一行人抵达袁择坞堡时,天色尚早,草地里已新扎起一座彩楼。

卓王孙梳洗一番之后,褪下官服,身着雪白衣袍入席。他唤人呈上一对晶莹剔透的玉杯,送给了袁骊,贺祝她十六岁的生辰。

袁择笑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卓王孙微微颔首,言辞之礼全由身旁的侍卫代劳。

袁择一愣,仍旧笑道:“骊儿直吵着要配玉,可我这荒僻乡野,不像皇宫地底藏丰,哪里去寻到玉石给她。”

卓王孙淡然道:“所以宗主打算进军皇宫,掘出各类宝玉送给小姐?”

袁择倒酒的手顿住:“公子真会说笑,来,来,喝酒,喝酒。”

随行侍卫单膝跪地,扣手道:“请宗主恕罪,我家公子不胜酒力,恐在尊驾前失仪,这杯水酒就由属下代劳吧。”

袁择牙一咬,怫然作色,突然看到侧席上的袁骊撅嘴哼了声,他马上又换上笑脸,继续陪着卓王孙寒暄。说不了几句,他的意图便显露出来,直指卓王孙家事。

“公子一直无后,不如再娶个平妻,给卓家开枝散叶……”

卓王孙冷淡道:“我曾与内子许诺,无意再娶。”

袁择将话岔开,笑着说些他事。黑脸短褂的桑麻跑上楼来,抹去汗水,说道:“老爷要的杂耍已经到了。”

彩楼依湖而建,面向坞堡草野。不时有些甲兵骑马来去,呼喝农工结圈斗角力,充作酒乐余兴。袁骊看过多遍,早就有些不耐烦,一听到有新奇玩意儿来了,忙拍手叫好。

秋风瑟瑟,草地寂然无声,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袁骊撅起嘴:“什么嘛,吊着人家的胃口。”

突然砰咚一声巨响,树林尖上升起一朵伞盖紫云,牵引了众人视线。卓王孙不需要抬头去看,单听这熟悉的声响,他就知道又是谁来了。众多啧啧称奇的话语充斥耳边,他睇视一眼风向,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只彩凤缓缓飘来,与萧皇后驾前旗帜的绣饰一样。

☆、追问

紫云散去,焰彩化作凤凰,拖着绚丽羽翼浮游于空,让袁择脸色一变。

袁骊拍手叫道:“这个法术好厉害啊,把皇后娘娘的徽志升到天上去了。”

袁择厌恶的正是这个,他与皇后斗了多年,因忌惮国师的法力,难免在气势上低于她一筹。可是随后而来的稀奇场面,实出他的意外,不经意间,他竟然站了起来。

彩凤云盖之下,慢慢走来两只梅花鹿,双角戴花,口衔铃鼓,拂响一片沙沙乐声。它们悠然走了一阵,径自低头去拱苜蓿草。一只皮粗肉糙的大白熊跟在后,嘴里叼着一只鱼,背上系缚大彩球。另有两头小熊到处乱走,听见领头的熊王在叫,又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了。最后来的是一只庞然大物,长着骆驼般温驯的嘴脸,全身披着皮甲。它的背峰高高隆起,偏又能砌成一座小平台,上面还搭建了一间小小的花篮亭子。聂向晚盘膝坐在里面,笑得温文无害。

袁骊欢呼一声,掀起裙子跑向梅花鹿。

袁择咳嗽了下,喝道:“来者何人?”

聂向晚弯腰施礼,朗声道:“国师门下白衣小童,领皇后懿旨前来恭贺小姐生辰。”

袁择冷笑道:“你怕是说错了吧,我只听说过皇后下令,来我这坞堡踏平祥瑞之气。”

聂向晚稳坐不动:“袁大人若是多心,那可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好意。我知小姐喜欢游乐,特意进了杂耍班子,与班主一起献艺。诚不诚心,但看小姐的喝令。”

袁骊叫道:“父亲别吓跑了她,我要看杂耍!”

袁择见爱女满心欢喜的样子,无奈把手一挥,喝道:“罢了罢了。”

草地上走来另外几只骆驼车,杂耍班的艺人全数上场,演示各种本领。聂向晚取下熊王背负的彩球,抛出去,两头小熊依令用前掌嬉戏。梅花鹿仍在吃着草,熊王吃完鱼,呼哧呼哧吐白气,聂向晚见了,忙扯过它脖颈上的貂绒锦带,低声道:“不可再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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