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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121)

冷双成暗叹一口气,终究将刀架上了萧拓的脖颈,用手扳住了他的肩膀,对着周围的守兵冷冷喝道:“不想你家侯爷丢命,就快些让开路!”

守兵通过方才一场打斗,已经分清,遭敌挟制的侯爷是哪一位。他们大多是萧政的心腹骑兵,眼见事发突然,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一半人想趁机立功,阻断她们的去路;一半人顾虑萧拓的性命,想先保住眼前的这位,以免萧政回来后追究责任。人心既是不齐,行动上就难免分出两派,大约千数人退向了外围,而另有一千人跟了过来。

萧拓抬眼朝蠢蠢欲动的骑兵望去,喝道:“还敢反了不成?都退下去!”

跟随的骑兵稍稍止步。

简苍走上前,取过冷双成的菱花刀,继续冷气森森地抵在萧拓脖颈处,稍稍一动,拉出了一道血口子,才对骑兵说:“萧政所关心的人,不过是二公子和耶律小姐。你们胆敢再跟过来,我就亲手杀了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冷双成听出了眉目,猛一细想,简苍是在提醒自己,要去执行备选的计划。她们都未料到,萧政并不在城内,昨晚商议时,只将抓人质作胁迫、炸开地宫外墙两项当成了下乘方法。

回过神后,冷双成连忙展开身形,从人缝中穿插出去,如一缕轻烟飘去了侯府。

时值动荡,侯府守卫锐减,去了前城备战。

冷双成没费多大精力就抓来了耶律起音,将她捆绑在皮绳中,再找出简苍事先备好的火药包袱,挂在耶律起音身上,对她笑了笑:“得罪了。小姐若是不配合,我只能点燃火药推小姐进坑底,给我们做垫脚。”

耶律起音咬破了红唇,勉强应了声:“要我做什么都行,留我一命。”

冷双成拉着满身火药的耶律起音走回了礼殿前,去看时,萧拓的耳下、肩上、手臂又添了几道被简苍划出的血口子,正濡着血水。

萧拓听从简苍之意,将坑底搜寻尸骸的兵士唤了出来,自身受她们胁迫,退向了石室前。

他看见奴工们密匝匝地站在半截栈道里,忍不住说:“这是死地,为何再走回来?”

简苍冷淡道:“不劳侯爷费心。”

冷双成走进石室,找到了被简苍削薄墙体填充软物的角落处,用铁锤敲击壁脚,砸出一个窟窿来。随后她将火药包塞进去点燃,用攒集的火力,轰开了一个更大的缺口。

光亮处,果真衔接着暗河沟渠,已经干涸了,撒着一层土坷垃。

冷双成回头招呼奴工弯腰从缺口逃逸出去。

八千人数的转移,需要一定时候。

木迦南带着僧侣堂堂正正走出了苍城。

他们的身份干系不同,无需威逼守兵放行。他打着宣政院佥院的旗号,手捧装有辽太后金凤冠及礼服的锦盒,与举着白幡的僧侣一起,将锦盒送至皇陵,完成了送葬仪式。

苍城守兵对着太后的衣冠、佥院的威仪无不后退。

坑底,冷双成与简苍留下来断后。

放行出木迦南后,幽州火骑开始猛力攻城,一时间,厮杀声隐隐传来。

礼殿外对峙的骑兵全数返到前城抗敌。

威胁解除后,冷双成先放了耶律起音。

萧拓听闻前城的动静,首先转头对冷双成说:“今日一别,恐难再见,我不怨你狠心,只可惜终究未能与你成亲,将你留在身边。”

冷双成微微颔首示意:“多谢小侯爷美意。”再无他话。

萧拓再对一脸冷冽的简苍说道:“王妃还回来么?”

他代萧政问这句话,将脸容正对着简苍,让她稍稍感受到一点,他与萧政形似的影子。

简苍冷冷淡淡回道:“就当我死了吧。”

萧拓轻轻叹息:“你难道不知,往日我扮作他时,只要稍稍待你随意了一些,就必然会讨得他的一顿打?”

简苍勉为其难分神看了看萧拓的脸,不由得蹙眉思索一下,往日与他们相处的种种,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萧政本人的作为。

萧拓轻笑:“萧政比我有福气,能躲过这场见血的分离。”

他虽在笑,心底却充满了苦涩,已经明了,等会儿要离开的两人,必定不会再回来,出现在他与萧政的眼前。

她们以绝烈的手段埋杀了一众显贵,先行断绝了后路,势必不会回头。

想通了其中道理后,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感同身受,他一人在这里,就饱尝了两份心痛。

他只怕,再无机会将心事说干净。

冷双成轻拍简苍的肩,示意她先走一步。简苍递还菱花刀,转身朝石室走去。

萧拓大喊:“萧政虽然亏待过你,但不曾改变过心意!他连我这个亲兄弟都打,就是因为我言辞不雅,戏弄于你,惹得他生气!”

简苍捂着耳朵走向了断口,不曾迟疑。

萧拓发力呼道:“‘爱妃是为夫的心尖肉,怎么舍得放你走?’‘爱妃,今晚不留在府里歇息么?’‘你过来陪我,我就免你一顿责罚’……所有的这些,你还记得吗?”

简苍走远,离开了河道。

萧拓抿紧嘴,眉眼抖落霜华萧索。

冷双成轻轻道:“侯爷若真是有心,怎不见他平日里待她亲善一些,免她伤痛,免她流徙,将她迎进府里,好好照顾起来?”

萧拓涩声道:“萧政错了,我也错了。以为不管经过多少次,都能把喜爱的人找回来,没想过‘珍惜’二字。”

冷双成朝后退了一步,隐落了菱花刀上的冷气。

萧拓突然道:“我喜欢你,初一,不比其他人少一分。”

他痛苦地想着,连作比较的男人是谁,他也无法把握到。

她明明在他身边近两个月,与其他男人并无多大纠葛,却最终让他失去了她。

冷双成无声无息后退,退向了黑暗的石室内。

萧拓颤声说:“能不能……不走……你信我一次……我能善后……”

身后再无气息传来。

他抿紧嘴,只觉身子里灌满了铅,沉得痛,没法避。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奔逃出瀛云镇歌舞教坊后,随她乘车赶往儒州的那段日子。

她为了他刺伤秋叶一枪,被世子府势力追逐,明明心里不好过,还尽心尽力照顾着着他。简苍依在车门,唱着乡曲宽慰大家,歌声清清浅浅,如同天边的晚霞。

他记得曲调,哽着嗓子唱了出来,就在这处破败的废墟里。

“初相见,霞满天,弹指间,白头怨。针儿尖尖,绣不出锦缎;柳丝绵绵,送春到山前。”

萧拓呆立一会儿,擦干了泪,从砖砾上跃起,纵向礼殿外。他取过传令兵手上的逆天,纵马奔向前城,带领守兵参战。

城外,十万火骑如火如荼攻来,架起梯桥与冲撞车,猛烈进袭,从不后退。

萧拓抢在最高处发号施令。

凭借着前城加固的防守工事,守兵们先打退了第一次进攻。稍作歇息时,原野上的火骑兵突然再掀热潮,挟着凶猛杀气冲向了侧城。

萧拓调派弓箭手及刀斧手补位防守,猛然发觉,火骑分散了攻击力,分化成几股,一一攻向了侧城薄弱处。

他随即明白了过来,对方已经掌握到了苍城防守的弱点。

应是跑出城的简苍将消息递到了火骑军的手上,在这之前,她从未加固侧城墩台,还将两三处设置成内折角,使得弓箭手无处站住脚朝外射箭。

被削弱防守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简苍在最后五日里,才吩咐奴工修补侧城,减少了版筑厚度,因而让今天的火骑军找到了缺口,冲撞一阵,就破开了城墙!

事起仓促,萧拓别无他法,唯有带兵苦拼。

这一场攻守战直杀到日暮,终因火骑军的猛烈攻击和苍城守兵的动荡军心而收尾。萧拓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残余的两万人马,火速退往上京。

火骑军并未追赶,进驻城内,修补城墙,将消息传到海口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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