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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房(42)+番外

靳尚摇头:“没有。你上次那个呢?”

“送出去了。”

靳尚抱着孩子就像紧搂着西瓜,乔言看他不济事,又把小孩接过来,走到水喉前将他放在藤编座椅里,一边用水清洗奶渍一边对他说:“毛毛哭成了大花猫,来,给姐姐笑一个。”

毛毛看到她瞪眼睛,真的咯咯笑了起来。

银灰色车子碾过石子路,停在不远处。房蔚推开车门,抬头看见蹲在一边的乔言,匆匆一瞥她的脸及孩子的脸,起步朝聚着不散的人群走去。

邢斌主任返身朝房蔚解释着什么,面露为难之色。房蔚一句话不说听完,抬起眉峰看着他,看得他一个劲地擦汗,不断应允,声音之大,使抱着孩子靠近的乔言听得比较清楚。

“下次会注意,下次会注意,一定不给政府的房改形象抹黑。”

乔言将哄好的毛毛还给站在人堆后的毛毛爸,转身对四叔说:“叔,您放心吧,下次他们再来……至少不会暴力拆迁了。”

她带着靳尚准备退到一旁观望阵营里,没想到奶奶站在核心圈里发话了:“小尚过来推炮爷,乔言过来做书记员!”

靳尚笑呵呵地照办了,只剩下乔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奶奶:“为什么要做书记?又不是公社那会儿开群众大会——”

奶奶已经带着炮爷和靳尚走过来了,不等乔言说完,她就杵着拐杖喝了声:“民间自有民间的惯例,你学了那么多年的字,不把整个会谈内容记下来,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趴上去写不成?”

乔言猜想奶奶是要效仿武松杀嫂那样私设审堂,怕后面冲突起来,脚下踌躇了一会。奶奶扬起拐杖就要打下来,旁边伸过来两只手臂,同时将梨花木杖拦住了。房蔚看了看靳尚,靳尚转过脸笑着说:“哎哟,奶奶,乔言都这么大了,您再当着这多人的面前打她不好。”

冬泉东街一间普通民宅临时被征辟为谈判现场。靳尚谨遵奶奶嘱咐,推着炮爷占据在首席上,站在轮椅后闭住嘴巴。乔言握着细管狼毫笔,抖抖索索地在竖式信纸上做笔记。

炮爷从头到尾只说一句话表明立场:“乔家奶奶说的就是我的意思,有什么事听她讲。”

房蔚问过炮爷近况,想邀请他去房家祖宅生活,炮爷安稳坐着不说话,用他的沉默捍卫了刚才所说的那句立场话的分量。这样,全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乔家奶奶身上。

奶奶却不时回头去看坐在八仙桌后做笔记的乔言,抓起压纸的木尺,朝她手背上打去:“身子要直心要正,呼吸吐纳一阵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的心总是沉不下来,写出来的正楷比渣子还不如!”

松松拉拉教育了一些,兼有做人及做事的两重恪训。

乔言抱头躲过尺子,再跳回原位坐下,不敢说半句话。被打得狠了,她才丢下毛笔揉着手背回句嘴:“我比渣子强多了吧,干嘛逮着我指桑骂槐的。”

奶奶冷冷瞪了一眼,其余人好像置若罔闻。

最终,乔言用黑色钢笔记下了整个内容。

谈判时,奶奶为冬泉住户讨要最大限度的利益,要求房蔚召开董事会变更协议拆迁的条款。房蔚并没有立时退让,炮爷指了指奶奶叫她代言,奶奶就再度开口说:“这次房改工作关系到政府形象,关系到你们房家长远的官路,您这个小房总要不要请示下您爸爸,让他来跟炮爷协商下?”

房蔚坐在太师椅里听完所有话,面容没什么松动,只是凝住的眉峰有些冷。客厅里就他和奶奶对话,其余人像是隐形了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

“奶奶,这事需要迟两天给您回音。”

奶奶突然冷眼看住房蔚:“谁是您奶奶?”

房蔚停顿一下,说:“那我召开了董事会再来通知乔奶奶。”

奶奶扬起拐杖,直指着房蔚:“说了我不是您奶奶,小房总您的耳朵呢?不会像我这个老人家聋了吧?”

房蔚笑了笑:“老人家说到哪里去了。”

“慢着——您叫我老人家,那您说说,我今年多大岁数,怎么个老法?”

房蔚越过奶奶苍老的面容看正后的乔言,乔言正在埋头疾书。奶奶重重杵了下拐杖,一口气说:“人到七十古来稀,眼睛一闭半坯泥。老太婆活了七十六岁,还从来没见过像小房总这样的后辈,以区区三十高龄来跟老太婆对话,寸土不让,半句也说不到投机,一个劲地跟要死的老太婆来争这坯坟地,追得这样急,难道是想赶在老太婆后面做个伴?”

房蔚一句话不说生受着,手边的茶也没有动一口。

奶奶抬起眼皮子直看着他:“小房总,我告诉您,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您今儿不顾冬泉街的请求把脸撂下了,来日里四叔就推着炮爷上中央去,请总政军委亲自划间房子安置炮爷,顺便一溜儿解决我们的问题。”

房蔚开口笑道:“奶奶您别生气,这事我们好商量。”

奶奶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肃整着脸说:“别叫我奶奶,不敢当。我的两个孙子孙女都坏在您手里,一听您叫我奶奶,我这手啊抖个不停,就怕一个没耐住,亲自劈了您这不长眼的东西!”

老太太回头又冲着笔录的乔言喊:“你脑子呢?这句也写?”

乔言这才叹口气:“奶奶,我没写,我是在拟定条款给小房总过目。”

她屏住气一声不吭,不管奶奶骂谁指责谁,她都字字听着,其实和平时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叫骂比较起来,这种程度的对话只能算是小菜。但她深知奶奶的秉性及手段,预料到老人家恩威并施的结果,所以才按条理先写好了协议内容。

奶奶带人走了出去,乔言将纸约递给房蔚,说:“您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麻烦签个字。”房蔚站着没动,她耐住脾气说:“如果您觉得条款内容不合理,您可以下次再和冬泉街委会商议。”

房蔚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背上,看了几秒,他才说:“不用了,我都答应。”

如此爽快实出乔言意外。房蔚本质是商人,就算再“仁慈”再顾虑他家大伯的面子,他没道理连反抗都不来下,就这么直接应承了。

乔言不由得暗想,早知道奶奶有效力,还不如早点请她出山。

就在乔言耐心等着房蔚返回纸约底稿时,她发现他并没有签字的动作。她收拾好印泥及笔盒返身再次求证,发现他还在看着她。

房蔚开口说:“下次我再将影印本带来,送给你奶奶。”

乔言点头,没必要再说什么,直接朝外面走去。

顷刻之间客厅的人就走了干净,只留下房蔚一个站在空地里,杯口的茶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

至此,冬泉百年老街的命运尘埃落定。

谈判一周后。

乔言从公司老总的办公室走出来,昆昆正靠在墙边抽烟。“怎么样了?”

乔言无精打采地回答:“公司其余艺人还好,就靳尚的通告被停了。”

昆昆按熄了烟,拍拍乔言脑袋:“走吧,说不定现在是靳尚的冬眠期,到了年后他就回暖了。”

靳尚的确在冬眠,只不过像是考拉一样窝在暖和的工作室里,看书听音乐,给自己充电。他的状态乔言比较放心,她越过玻璃墙,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昆昆紧随身后,拿来只给艺人定妆用的高级化妆盒,对乔言说:“杨开今晚在BLUE召开生日会,我给你打扮下,弄得漂漂亮亮去把小开勾回来。”

乔言仰面坐好,无力地说:“昆昆,您别弄得太显眼了,我有点累,怕配合不到位。”

昆昆拿粉拍推她的额头:“哟,乔大小姐的战斗力呢?这一连两个月受房蔚打击,受浅草夹板气,真的丧失了斗志吗?”

乔言抱住手臂不说话,想着自房蔚订婚后她所遭受的种种打压,以及浅草小姐若有若无存在杨开身边的消息,心思极力冲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