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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26)

仅是一瞬,那双古井无波的淡漠眼睛渐渐聚神,落在虞灵犀冻得苍白的脸颊上。

“小姐。”他唤了声,然后坐起身来。

虞灵犀看到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姿势,朝后软绵绵扭曲着,掌心擦伤无数,鲜血淋漓。

她眸色一沉,喃喃道:“你的手……”

宁殷的视线顺着虞灵犀的目光,落在自己无力垂着的左臂上,随即勾起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不碍事,手断了而已。”

手断了……而已?

虞灵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颤声道:“小疯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宁殷面无表情,抬掌覆在左肩关节处,用力一扳。

只听咔嚓一声毛骨悚然的声响,错位的关节便被他扳回原处,仿佛自己的身躯是个可拆卸的木偶娃娃。

“你……”

虞灵犀一时无言,眼前少年没有痛觉的冷漠眉眼,倒有了几分他前世的模样。

可虞灵犀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宁殷试着活动了一番左臂,见勉强能用,便环顾四周道:“小姐,我们困在断崖中央,离地约莫二十余丈,不能避风避寒,没有水和食物……”

他望向虞灵犀,“普通人三日便会死。”

他说起“死”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抑或恐惧,近乎麻木。

虞灵犀心中又是一堵,靠着嶙峋的石壁蜷缩身子,轻轻“嗯”了声。

宁殷看了她一眼。

少女娇弱的身子因为风寒而不住发抖,可她的眼神还算冷静,脆弱美丽,却又坚忍。

他眼底浮现些许兴致,与她并肩靠向石壁,屈起一腿问:“小姐不害怕吗?”

虞灵犀心想,前世托您的福,再可怕的场面都见识过了,而今这点危险确实算不上什么。

“别怕。”

她将冻得苍白的唇埋入臂弯中,尚有心思安慰宁殷,“阿姐和岑哥哥会来救我们的。”

听到薛岑的名号,宁殷眸中的阴翳如墨般晕散。

那真是个碍事又多余的家伙。

“你不该陪我困在这里。”

正想着,少女轻柔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瓮声道,“趁着现在还未下雨,崖壁干燥,若能攀爬上去,你便走吧。待寻了人,再来救我。”

虽然手臂受了伤,但她知道宁殷的臂力一向惊人,赌一把兴许能活。

闻言,宁殷摩挲指腹的动作微顿。

这处石台离崖顶不过十丈,以他的能力,的确能攀爬上去脱险。但若是那样,他所做的一切便没有意义了。

既然放弃宁子濯这个目标而选择了她,他便要让自己的决定发挥出最大的利益。优秀的野兽无论何时,都不可能松开到嘴的猎物。

再抬眼时,宁殷换上了干净的笑颜。

他解下身上的红棉斗篷,抬起干净的右手掸了掸灰尘,然后将斗篷轻轻裹在了虞灵犀的身上。

“我受了伤,就陪在小姐身边,哪也不去。”

他凑过来,漆黑的眸中映着虞灵犀讶异的神情,“只要能在小姐身边,便无甚可怕。”

疾风如刀卷过,吹开了记忆的尘埃。

前世宁殷腿疾发作时,也会这样将她箍得紧紧的,几欲窒息。

实在受不了了时,她会小幅度挣动调整呼吸。

可不管她将动作放得如何缓慢轻柔,宁殷都会惨白着脸惊醒,冷冷道:“打断手脚和乖乖别动,你选一个。”

于是虞灵犀便不敢动了。

宁殷会忽的大笑起来,手臂几乎将她的腰拗断,带着病态的疯癫道:“陪在本王身边,哪也不许去。”

记忆中那双冰冷晦暗的眼睛,似乎在眼前重叠,逐渐清晰。

不管他所言真假,虞灵犀都败下阵来。

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缺憾和过往,已经无力再去计较什么、辩驳什么,只沉默地将宽大的斗篷分出一半,盖在了宁殷的肩上。

他们蜷缩在峭壁中间的方寸之地,像是两只离群遇难的鸟儿,在暴风雨来临前瑟瑟依偎着取暖。

夜色如巨兽侵袭,虞灵犀没有等到援兵,却等来了一场雪上加霜的大雨。

悬崖黑漆漆一片死寂,冰冷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身上,一件湿透黏腻的斗篷根本无法御寒。

虞灵犀感觉自己骨子里都浸着湿寒,昏昏沉沉起了高烧。

呼吸滚烫,身子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她已经无力分辨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宁殷还是别人,下意识寻找温暖的去处,朝他怀里拱了拱。

虞灵犀不知夜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她又冷又饿还起着高烧,很快失去了意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坠在冰窖,又像是剪入油锅,嗓子又干又疼。

天边一线纤薄的黎明,宁殷单手枕在脑后闭目盘算下一步,便听怀中滚烫的少女樱唇微启,带着哭腔低低呓语着什么。

将耳朵凑过去,方知她反复念叨的是:“王爷,我渴……”

宁殷眼睫微动,眸中瞬间划过夜的凌厉清寒,哑声问:“什么王爷?”

将耳朵再凑近些,虞灵犀却是紧闭牙关,什么也哼唧不出来了。

那句“王爷”,似乎只是呜咽的风声带来的错觉。

宁殷沉思,如今朝中封了亲王、郡王称号的皇亲不多,与虞灵犀有交集的,只有这两日猎场中相识的南阳小郡王宁子濯。

正悠悠推演,便觉肩上一沉,虞灵犀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她骨子里带病,不饮不食还淋了风雨,怕是撑不过去了。

思忖片刻,宁殷指节一动,滑出藏在护腕中的短刃。

刀刃的光折射在他带笑的眸中,冷得可怕。

……

崖底密林,数十人执着火把,踩着泥泞的山路搜寻。

虞辛夷满脸泥渍,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找到妹妹的下落。

二人的马匹停在断崖边,人却像人间蒸发一般,崖上崖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妹妹体弱,又风雨大作,这一天一夜她如何熬得过?

想到此,虞辛夷狠狠握拳捶向身侧大树,震得树干簌簌一抖,满眼自责。

薛岑亦是双目通红,清朗的嗓音因通宵劳累而变得沙哑,“虞大小姐勿要焦急,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薛府侍从执着火把向前,压低声音道:“二公子,这片山谷都搜遍了,悬崖几十丈高,虞二姑娘该不会已经……”

话还未说完,便听薛岑沉声打断:“她不会有事!若再有人胡言,就地处置!”

他素日温润,第一次如此盛怒,薛府侍从都吓得跪地不起,连忙称“喏”。

天边一线微白,风停了,积雨自林间叶片上滴落,落在薛岑额上。

他抬手接住那一抹冰凉,视线顺着雨水的方向往上,再往上,定格在雨雾蒙蒙的峭壁上头。

虞辛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即会意,眸中划过一抹亮色:“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到。”

崖上,石台。

虞灵犀又渴又饿,烧得口舌生燥,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一股温热缓缓濡湿了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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