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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15)

侍从将棉被往榻上一扔,随意扯了两下,又添了一壶冷茶并两个馒头,便搓着手离开了。

许是粗枝大叶,又许是不想伺候一个“乞儿”,竟然忘了关紧门扉。

半掩的木门被朔风吹得哐当作响,宁殷的目光也逐渐冷冽起来,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榻沿。

角落里的小猫许是饿极了,大着胆子爬上案几,狼吞虎咽地咬着馒头。

宁殷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伸手拎起那小畜生的后颈。

那猫便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野兽,瞳仁竖成一线,浑身毛发炸起,喵呜挣扎起来。

“再动就捏碎你的脖子。”少年喑哑的嗓音自黑暗中响起。

于是小东西喵呜一声,颤颤不动了。

宁殷将它丢进旧被褥中,随即不再管它,翻身闭目,任凭门户半开,冷风灌进来,冻得皮肤疼。

油灯被吹灭,死寂的黑暗吞噬而来。

……

一觉醒来,雪霁初晴。

虞灵犀打着哈欠坐在妆台前,托着下颌望着镜中眼底一圈淡青的自己,懒洋洋问道:“那个人如何了?”

胡桃拿着梳子,不解道:“哪个人?”

虞灵犀皱眉:“昨夜捡回来的那个。”

“噢,您是说那个受伤的乞儿呀?”

胡桃想了想,如实回答,“早上起来时,罩房那边并无动静,想必是还睡着。”

该不会是想赖在府里吧?堂堂未来的摄政王,竟也做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

不管如何,这次绝对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虞灵犀藏着心事,从侍婢捧着的首饰匣里挑了对翡翠珠花,心想最迟雪化,定要打发他走才行。

管他以后权势滔天,只要不再来烦自个儿便成。

虞灵犀打定主意,便起身去虞夫人房中侍奉汤药。

虞家父子直到午时方回,俱是一脸疲色。

尤其是虞焕臣,满身黑灰,眼中通红,显然是忙了一夜未眠。

虞灵犀被哥哥灰头土脸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道:“兄长忙了一晚上?”

虞焕臣连连灌了几杯水,方一抹嘴角,呼出浊气道:“永宁街烧了一整夜,好几处宅邸都烧没了,西川郡王府六十余口人,无一生还。”

西川郡王?

虞灵犀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便问道:“是被烧死的么?”

虽说这不是什么朝政机密,可毕竟是灭门惨案,不方便说给女孩儿听。

虞焕臣便揉了揉妹妹的发顶,笑嘻嘻道:“小孩子家别打听这些事。”

他的手上满是黑灰,都蹭她头发上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虞灵犀无奈地躲开虞焕臣的手,瞪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刚走到廊下,便听厅中传来父子俩略微沉重的谈话声。

虞灵犀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

虞焕臣道:“爹,我总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西川郡王虽然残暴,却是个绣花枕头,怎么有本事反杀那么厉害的打奴呢?就算是打奴叛主内乱,偌大别院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太奇怪了。”

虞将军沉声:“有没有问题,大理寺自会查验。”

“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了。昨夜救火的人来来往往,雪地不是被踏坏就是被大火烧化,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虞焕臣嗤了声,“豢养打奴厮杀的人,最终却死在了打奴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

“好了,这不是你我该妄议的。”

虞将军打断儿子的话,“午膳过后去南衙禁军走一趟,欲界仙都留不得了。”

“这么快!”虞焕臣一顿,问:“皇上要灭欲界仙都?”

“西川郡王毕竟是皇亲,死在打奴手里,不灭不行。”

虞将军道,“尤其是斗兽场藏污纳垢,掀起京城血腥好斗之风,是该根除了。”

门外,积雪从枝头吧嗒落下,虞灵犀的心也跟着一沉。

莫非欲界仙都的毁灭,与父兄所说的原因有关?

可是时间提前了数月,而且前世欲界仙都应该是毁于一场大火。

莫非随着自己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在悄然改变?

她想起了宁殷。

他昨夜才从欲界仙都拼死逃出,今日那里就即将被夷为平地,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

想到此,虞灵犀敛目,快步朝后院罩房走去。

侍卫们都在府中执勤,罩房空无一人,连积雪都无人清扫,冷清得很。

偏僻处的小房间,门户半开,里头不见人的动静。

“他走了?”虞灵犀问侍婢。

胡桃摇首,也是一脸茫然:“奴婢从早上便留意着呢,没见他出门。”

正说着,屋中隐隐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虞灵犀不再迟疑,上了石阶,匆匆推门进去。

霎时寒气扑面而来,门户大开的小房间内如同冰窖,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冷上几分。

虞灵犀缩了缩脖颈,忙拢紧了掌心的手炉。

抬眼一看,便见那个熟悉清瘦的身影蜷缩在榻上,唇色苍白。

泛黄的陈年棉被一半垂在地上,一半堆在他脚下。

棉被中,一个毛茸茸的花脑袋冒出来,朝着虞灵犀可怜兮兮地“喵呜”一声。

屋中连个炭盆也没有,桌上只有一壶冰冷的浊茶并两个硬的像铁的馒头。

虞灵犀扫了一眼屋中的景象,便知定是下人瞧不起宁殷这样的“乞儿”,心生怠慢,连门都懒得给他关上。

如此行径,和虐待他有何区别?

唯一的一床被子,宁殷还分给了那只受伤的小猫,自己大半个人暴露在冷风中……

纵使虞灵犀再怨宁殷,见到此番情景也不免气急。

她顾不上那只呜咽讨食的小猫,上前推了推宁殷的肩膀:“王……喂,醒醒!”

手掌刚覆上他滚烫的肩头,便又倏地缩回。

满身是伤的黑衣少年抱着胳膊直打颤,嘴唇苍白干燥,脸颊却是不正常的嫣红,气息浊重急促,显然是吹了一夜冷风伤势加重,引发高热了。

这样下去他小命真会没了。

虞灵犀心口一堵,回首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

胡桃也被吓到了,忙不迭道:“哎,好!”

“等等。”虞灵犀唤住她,“从角门进出,别惊动爹娘他们。”

尤其是她那个聪明过头的哥哥。

“奴婢晓得。”胡桃连连应允。

待侍婢请大夫去了,虞灵犀盯着双目紧闭的少年宁殷,心绪复杂。

屋中唯一的椅子上落着薄薄的灰尘,虞灵犀爱干净,没敢坐。

想了想,便挪到榻边,扯了个被角垫着,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上,审视重病垂危的宁殷。

上辈子,宁殷腿疾发作时也会疼得浑身冰冷发颤,靠折腾虞灵犀取暖。她便也是这般,整夜呆在他身旁。

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是强悍霸道的,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全然不似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虚弱到随时都会死去。

这样的少年,会和欲界仙都的覆灭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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