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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24)

作者: 冷涧滨 阅读记录

少元扬着脖,吞下大半碗,她松口气,刚放开手,他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数日压抑的焦虑和委屈一股脑儿泄闸而出,苏浴梅一把摔了药碗。

碎瓷片在地上四散,少元惊恐的瞪大眼睛:“妈——”

“不是为了你,我死也不会离开你爸爸。不吃药,不治病,你走!我不要你!”

“妈——”少元‘哇’一声哭出来,抱住苏浴梅。

“我不要你了……”她甩开他,别过脸,眼泪忍不住淌下来。

“妈……我吃……我吃……”少元抽搭着爬下床,踮起光着的小脚丫,把罐子里的药倒进碗中,也不管烫不烫,一口气的灌下去,药汤撒了满前襟。

苏浴梅别过头去,捂住脸。

“妈——”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捡了个果子往她嘴里塞,“你别不要我……”

她一把搂过儿子:“爸妈对不起你,不该让你生在这个乱世啊……”

庭于希躺在床上,胸口莫名的一阵阵疼,连着咳嗽几声。

华菁菁推门跑进来:“怎么了?”

“你怎么进来的?”

“呦,会说话了,不装哑巴了?”

他马上又变成哑巴。

“感情这婚礼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甩手大爷,不闻不问?!”

“咳——咳——”

“我可告诉你,下周,我爸爸就从台北飞来了,看见你这么个样……”

“缺钱,你去找小归支,缺人,找小归调派,你出去吧。”

“庭于希!”她忍无可忍,“我是嫁给你,还是嫁给归陵高?!”

庭于希慢慢翻起身,走进里面的屋子,反手锁上门,一同将她愤怒的斥责锁在外面。

月光从茅檐的缝隙射进来,少元猫一般蜷在母亲怀中,枯瘦的小爪子攥着她衣袖。

苏浴梅摸了摸熟睡的儿子,替他掖掖被。夜很静,一声声的浪打礁石。她想,浪从哪里来,浪涌起的地方,有没有战火,有没有离乱,有没有……她的丈夫。

她不敢再想,只要稍稍触及庭于希,坚强就会溶散开。现在,她只有她的儿子。

少元突然挪了挪,苏浴梅没动。他很吃力的爬起来,在她的肩头摸索。

“做什么呢?”她攥着他手柔声问。

他扯着薄席盖在她身上:“给妈妈盖被。晚上,凉。”

儿子的话,浸着她的焦灼,像一泓山泉,一直泛进眼眶里。

黑暗中,少元因消瘦而突显的大眼睛分外明亮:“爸爸跟我说悄悄话,以后,由我替他照顾你,因为我是男子汉。”

华当雄登上马公岛,亲自主持女儿的婚礼。急坏了华菁菁:“庭于希你是死人啊,我爸爸来了,你好歹问候声,你的凌厉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庭于希无动于衷,似乎不买这未来泰山的账。无奈,华菁菁只能替他掩饰。

少元的病不能再拖,苏浴梅找到当地的渔夫掌舵:“求大哥救救这孩子。”

他吸着水烟:“时局这么乱,出船,担风险。”

她将身上的银子细软悉数掏出,只留下那根钿花簪:“只有这些,只求每日生火,带出孩子一口吃的。”、

“好吧!”船家掂着钱,也确动了恻隐,”你是要到哪去,向前去台湾,还是掉头回金门?”

“这……”

“金门正打仗,台湾暂时太平。”

“台湾……如果,我离开这里,是不是永远都回不了大陆?”

“天天打仗,有什么可回的……”

“我……我丈夫,还在那里……”

“还在那里?只怕早就……呵呵,我性子直,这位大嫂,你儿子病的可不轻。”

苏浴梅看了看少元,心揪成一团,她攥紧了手:“好吧,烦你送我们去台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小归掀起火上的药罐看看,回身对归嫂说:“就是这样了,天保佑,太太竟还活着。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怎么来的马公岛。”

“希望太太可别醒。”

“你这说的什么话!”

“女人的心,你哪里懂,宁可死,也不愿看着自己男人跟了别人!”

华菁菁在军指挥部下了车,侍从提着她曳地的婚纱。

“庭于希!”

看到他,她气不打一处。大喜的日子,婚宴少了新郎。

“你来做什么?少了什么手续?”

“咱们的关系,就只有那些条文么!”她忍耐着,不想新婚之夜与他争吵。

“不缺什么就走吧,军事重地,外人不宜。”

她忍下这刺耳的‘外人’,朝外招招手,一列侍从走进来,摆好酒菜。

“无论如何,这交杯酒是要喝的。”她盛满酒递过去。

他推开:“我早就戒了。”

“庭于希,你别欺人太甚!你戒酒?谁信!”

庭于希缓慢的摸着那只杯,有一种尘封的欲望在体内升腾:“对,我为什么要戒……”

他拿起杯,华菁菁展颜:“这才对么……”

可他没等她,自饮而尽。

“还有没有?”他扫见桌角的瓶子,也不管是什么酒,打开就喝,空瓶丢掉,抓起另一瓶。

“你不能这么喝!”她搬不动他铁样的手臂。

庭于希甩开她走出门外,举起瓶子大口灌,烈酒如注倾下,起先还是喝,后来干脆浇在脸上、脖子上……

“我为什么要戒,为什么要戒酒!“他趔趄着仰头指天:“我戒酒,是要你保佑,言而无信,你当什么天!”

“于希,你疯了!”

他拔出枪,朝天就是几枪。

指挥部一阵乱,很多人闻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华菁菁气道:“没事!都回去!”

庭于希歪歪斜斜进了屋,继续喝,不一时,五个空瓶堆在桌下。

她上前拦,被他甩开,跌坐在沙发上:“你太过分了。”她一阵灰心,“你扪心自问,我怎么对你,你还有良心么!”

“你说对了!我没有心,我的心早死了!只有这一堆行尸走肉,你要不要!”

“你……”

他突然攥住她手腕,眼里露出凶光:“你不是想跟我上床么?来啊!”

她被他摔在沙发上,本能的恐惧,一点点向后撤。

“来啊!”他扑上去。

华菁菁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他,泪如雨下:“你真的疯了。”

庭于希站不稳,被她一推,倒在沙发上。

“于希……”她试着抓住他的手。

他埋着头没抬,声音低而颤:“我想回家……”

她愕一下,惊喜交加:“好啊,这里毕竟是指挥部,咱们回家去。”

他顺从的被她拽着走。华菁菁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最后一班船,赶得上么?”他醉醺醺的问。

“什么?”

“到金门的船。我家在……在北平,在重庆,在武汉……在金门,在……我没有家了,我的家葬在海底了……”

“于希……”她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我会给你一个家,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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