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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微光(115)

作者: 空空如气 阅读记录

那边纬度高,四处都是半人高的积雪,除了当守的几个兵,视线范围内都鲜少会看到行人。

每天的工作就是机械的翻越茫茫雪海巡逻查看情况。

天寒地冻万里冰封,动不动就是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他几乎每天都给自己安排了巡逻任务。

他用尽一切的方法折磨自己。

有次出去执勤翻山时突遇雪崩,手上牵着的军马瞬间被雪崩下来的巨石砸中当场毙命,他自己也被山顶上塌崩下来的积雪覆盖的近乎窒息。

他不是没有动过疯狂的念头。

大不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这样消亡在这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里,也好过每分每秒的受着良心的折磨,不得安宁。

后面浑浑噩噩的,靠着最后一口气,他从雪堆里挣扎着翻身出来时,其实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大概求生是天赋的本能罢了。

他记得那时从雪堆里爬出来,被白茫茫的雪光刺的视力都短暂失明起来。

周遭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就连呼号的风声也不知去哪了。

他自暴自弃的躺在那里,在生死线上徘徊。

死生,随意。

后来回去后他无意间得知汪建荣的踪迹在A市出现过,这才主动要求从边防调到A市下面的分局,并且一手筹建了现在带领的刑侦大队。

他开始日复一日的蹲守在这里。

不过是想着对自己的良心还有那七个悲痛欲绝的家庭有所交代。

可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五年七年的过去了,汪建荣最后一次在A市露面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欠下的良心债自然也是无处可落。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她提及那个当年轰动全国的特大案件,抓捕行动意外失败,他带领的整个支队覆没,而他作为支队队长,和歹徒近身搏斗时胸口中弹,然而他还是被抢救活下来了。

他带领的整个支队,唯独他一人苟活下来。

这样苟活于这世上,比凌迟都要痛苦千倍万倍。

活着,好好活着,实在是比死去要难上太多太多。

“你们真的上过床。”她见着他一言不发,像是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嗓音发涩,继续木肤肤的问道,“你和我上。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她?我猜,你应该是有想起过她的吧?”

他沉默以对,唯有高大的脊背愈发挺直起来。他的确和林书遥交往过,然而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久远的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似的。

他没办法将林书遥从记忆里轻松的抹除,就如他没有办法将他任何一位牺牲的战友轻易忘记掉。

每一位牺牲的战友都在他心上立着万里墓碑。

他没法淡忘,也不允许自己忘记他们任何一位壮烈牺牲时的场景。

这是他亲手欠下的鲜活生命。

他办不到。

他不想欺骗她。

过去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销毁重来。

也不想对此有任何的辩解。

然而,此刻在她眼里,他的沉默全都成了戳心的利刃。

偌大的书房里安静的连枚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

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令人发疯的安静。

她见着他一言不发,原本是发抖的都已经拽紧了拳头,然而残留的一点理智还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没有发狂起来,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和虚脱。

“沈峥——”她近乎卑微的叹了口气,声音已经变形的完全不是平时的嗓音,“以前发生的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从今往后,你能不能把她从你的记忆中彻底删除掉,我不想以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想到她。”

从看到这张警。官证上的信息后,她就一直呆坐到现在。她原以为自己会气血翻涌的当场翻脸,然而现实,她还是卑微的求他。

求他将前女友的一切记忆全都清空掉,她可以既往不咎。

而他沉默以对。

她恨,恨他用沉默对抗,恨他没有遂她的愿答应下来,其实只要他哪怕就是违心应付的点个头也行,她也会就此罢休。

然而他就是沉默着,没有答应,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江晚,等到当年的案子破了,我自然会放下心结。”从他进来到现在,他终于开口,然而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至少得要亲手将主犯全都抓获归案,这是他对他死去战友的尊重,也是对他心上立着的万里墓碑的唯一交代。

“那你要是这辈子都破不了当年的案子,你就一辈子留着对她的心结?”她双眼通红的问道。

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冰刃,刀刀都往他的心口处刺过来,恨不得要剖开他的心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度无力的沉默。

她并没有说错。

只是这个问题,在他此后坚持的这么多年里,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个概率。

总想着,总会有那么一天,会让他亲手等到将全部主犯逮捕归案。

是啊,万一这辈子他都破获不了,他要怎么办?

他从来都没想过会存在这个令人绝望的概率。

“我知道答案了,是我自己犯。贱!你去和你的前女友过这辈子吧!”她说时忽然伸手把脖子上的项链用力一扯,简直是发狂的朝他身上砸过来。

那项链毕竟不是很粗,她这样用尽力气砸过去,其实也没发出什么声响,唯有那挂坠上的钻石掉落在地板上时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她砸完项链后直接就转身往外面走去,才没走几步,沈峥就在她身后拉住她的胳膊。

“晚晚,不要离开我——”他生平第一次开口求人,求她别离开他。

他心里清楚的很,她要是从这个房间里迈出去,他们之间,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她在,他才重新找回了生而为人的乐趣,过往虽苦,然而只要有她在,那些记忆深处的苦痛至少能被她隔离消融掉。

她是他这世上唯一想保护珍重的恋人知己,也是在这世上唯一关心着他头疼脑热的爱人。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懂他,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灵魂伴侣。

从此在这世上,相依为命。

他怎么舍得亲手放走她。

“放手!”她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喊道。

他没有放手,反而愈发抓紧了,仿佛这样便能让她回心转意了似的。

下一秒黎江晚忽然就转身过来,没被他拉住的另一只手直接就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然而他还是没有松手分毫,她又奋力要抽回她自己的手,依旧未果。

她用尽浑身气力朝他身上乱捶乱砸起来,暴戾的像是盛怒发狂的野狮似的。

都没用,一切都像泥入大海。

到最后她可以活络的那只手直接抓起旁边摆设的花瓶自残的朝她自己身上砸下来,果然他这才松手挡在她的面前,那花瓶直接摔落在地,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她趁此空隙直接就朝外面飞奔出去。

她不知道她要逃去哪里,只想着逃的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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