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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长公主(27)+番外

作者: 陈灯 阅读记录

独孤晟呆了呆,想起来的确崔华仪死之前就将身边的陪嫁进来的宫女全放回去婚嫁了,死后宫里几次大清洗,凤仪宫原来的宫人基本全都放出去的放出去,贬斥的贬斥,已没有什么人在了。

独孤晟道:“你说说一些娘娘平时的事吧。”

榛子看他脸色,只得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娘娘好静,听说不喜欢人贴身服侍,养病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躺在躺椅那儿一个人看书,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

独孤晟慢慢走过廊下的那个躺椅,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地扶手,黑夜里,却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味。他转过头,便看到了后院里,似雪一般的梨花开得满树都是,满院子里种了大概十几株,风吹来宛如下雪也似。

他呆了呆:“是梨花啊。”

榛子低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才进宫的时候让种的,说是喜欢梨花,可惜没见几次花开……娘娘就薨了,听说薨之前曾想让人铲了这些梨树,尚宫局都派了人来砍掉一株了,最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还是留了下来,说还是等下一任的主人自己砍掉。”

“你在看什么?”

“那边有一树梨花。”

“梨花有什么稀罕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梨花,想要在自己院子里种,但是大哥不许种,说谐音离,不吉利。”

“那有什么的,等天下定了,你有了自己的宅子,想种几棵就几棵,你大哥管不着你。”

“嗯,到时候咱们在梨花下喝梨花酒吧。”

“一言为定。”

夜这样黑,梨花的香气无边无际,真相这般猝不及防地撞过来,丝丝缕缕吻合无误,独孤晟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

崔华辰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居然让他吃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再次送进了个净室内。

不出意料,他在那里见到了独孤晟。

他负手半晌,低低道:“给朕说说皇后的事吧。”

崔华辰淡淡:“有什么好说的,死都死了。”

独孤晟垂着头,道:“她的死,朕固然有责任,你这个也想要天下的大哥也未必没有一丝责任吧。”

崔华辰冷冷道:“我告诉过她的,选了皇后这条路,就要面对着与三宫六院的妃嫔分享丈夫,而你,将会将我们崔家打压殆尽,不如选择做公主,你成为驸马,只要我在一日,你一日都会对她忠心耿耿,深情不悔!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跪了三天三夜让我出兵救你,我拒绝了,她自己带了兵去救你!”

独孤晟满嘴苦涩:“她自己选的路……”

崔华辰脸上起了一丝阴郁:“她说,剪除了翅膀的独孤晟,就不再是独孤晟了。”

独孤晟的手颤抖起来,崔华辰冷冷道:“我这一生落子无悔,从来不曾后悔,然而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将她从燕子矶带回来,她应该死在那个时候,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而不是最后心如死灰地在深宫内一个人死去。”

独孤晟全身都抖了起来,崔华辰声音仿佛从寒渊中透出:“但是我很欣慰,最终她选择了不告诉你真相,因为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崔家站在一起,而不是和你渡过余生——即使她依然爱你。”

独孤晟简直是落荒而逃,崔华辰那冷冷的声音在他的心头不断徘徊,他恨他,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说错……她曾以她的爱慕将整个天下奉与他,然后他还给她的是算计了她最亲爱的哥哥,于是她选择了放弃说出真相,她放弃了他!

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真相!

崔华仪,你何其决绝!

你难道不知道,在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无明夜么。

第21章 夜探

没多久定北侯崔华辰无罪开释回府。

这一点阿蘅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顾微嘴里听到定北侯病重的消息的时候,她心里抖了抖,终于忍不住问:“病情怎么样。”

顾微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毕竟上一次定北侯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她却轻描淡写,今日的追问颇有些不同寻常。她谨慎地回答:“好像是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入狱到底是有影响的,回府后很快就卧床不起,请了御医去看只是摇头说已是强弩之末,我三哥这几天都往定北侯府跑,说是……人都认不出了,只拉着我三哥反反复复喊兰儿。”

阿蘅笔下顿了顿,一副原行云流水的烟水云林霎时云收水凝枯涩起来,顾微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那是皇后的乳名……”

阿蘅停了笔,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和授课的教习请了假,只说有些不适,回了宫。

杏花红雨,梨花白雪,已是春暮,荼蘼花了,阿蘅一个人在露华宫里徘徊直至深夜,浑浑噩噩满心煎熬,终于咬牙换了一套夜行服,蒙了面,悄没声息的掠过重重宫檐,一个人出了宫。

定北侯府面积颇大,却极是冷清,黑漆漆里只见主院隐隐一豆灯光,院里草长寥落。

阿蘅掠进了主院,先从窗外窥了窥,看到是铁辛卧在外间,想是已服侍数天,显然疲惫不堪已经入睡,她知铁辛武艺高强,不敢妄动,静静默数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呼吸声稳定舒长,确定已是沉睡,才掠进了里房里。

屋里点着一盏灯,桌上摆着一碗药,却是满的,已经凉了,屋里全是药味。床上崔华辰阖目静静地躺着,乌发散了一枕,面白如纸,呼吸微弱,阿蘅心仿佛紧紧缩成一团,却静静站在屋中央不敢上前,只看着床上崔华辰几乎脱了颜色的脸,想起从前意气风发、志满踌躇的大哥,他是崔家之鹰,天下曾经唾手可得,他距离最高之位仅一步之遥,却因为自己,功败垂成,龙困浅滩,病痛缠身,孤苦伶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痛,她身体微微发抖,却始终不敢近前,大哥……大哥……琴棋书画、武艺骑射,排兵布阵,一样一样教给自己的大哥,你,恨我么?

也不知站了多久,夜风吹得她满身冰凉,她终于艰难地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探那崔华辰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的脉门已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横掌扣指捏住,她大吃一惊待要挣脱,早被一股内力输入,全身筋脉一阵酸软根本使不出力,而枕上的崔华辰已经睁开了双眼,长睫下双眸鲜明凛冽,锋锐如刀的看着她。

阿蘅怔怔的回望,崔华辰直视着她缓缓道:“兰儿。”

阿蘅纤长睫毛一抖,手腕上的力量是她无法挣脱的,不像是重病的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她隐隐已知自己着了道,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事能瞒过大哥。

崔华辰握着她的手腕,缓缓起了身,阿蘅一句话都说不出,却到底忍不住扶了扶动作有些不灵便的他,心酸地想起他的腰以下无法使力,连起床这么个简单动作都这样辛苦。

崔华辰淡淡道:“我专门让铁辛服下了睡眠的药,才诱得你进来,若不是我要死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认我这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