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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676)+番外

直到今日午后,何靖边亲自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个人,指名要见傅珺。

不是以勇毅郡主换三公主。亦非想再多裹挟一个人质,那个人说,他只想与傅珺单独说说话,时间地点由他们定,谈过之后,他会酌情考虑三公主的去留。

这个要求既可以看作是那个人有恃无恐,仗着三公主在手乱提要求。亦可以将之当作投降的前兆。毕竟他愿意谈判了,这就表明他还没疯狂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不过,傅珺心中却并非如此作想。

那个人这些年来的心理历程。她曾经做过模拟与推测。傅珺认为,他此刻的要求更多的还是出于他心底的某些缺憾,那很可能是一些他此生都无法弥补、只要一想起便痛恨纠结到无法排遣的缺憾。

他想与傅珺谈谈,或许便是一种变相的心理补偿。冀图籍此排遣心绪,一浇胸中块垒。

何靖边的话一传到。傅珺立刻便应了下来。

对方的要求十分宽松,谈话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己方手里,且,这消息既已递了过来。便表示刘筠对此事亦是首肯。与其僵持不下,不如应下他的要求,或许。刘筠也很想通过这次谈话,获知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车声麟麟。疏疏落落的雨点轻敲车顶,发出寂寥的声响。

秋天是真的到来了。

虽气温并不很低,然那种萧瑟与寂静,却自这雨声中涓滴入耳,再至浸心。

与那个人相会的地点,便约在了金川码头。

这码头原就是皇家专用的,修建得十分气派,一应建筑均为砖木结构,就连一旁专供内监与内卫看守码头的屋子,亦是高大的砖瓦房,两扇朱漆门光可鉴人,顶上黛瓦垂檐,坠下雨丝成线。

如果不去看肃立于码头四周的铁船高桅,不去看五色旌旗下甲胄鲜明、刀枪出鞘的官军的话,这所不大的院子,倒还有几分临水而居的意味。

傅珺一面心中暗忖,一面与孟渊跨进了院中。

院子里植了一本桐树,阔大的叶片被雨水洗得浓翠,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廊下悬着灯笼,萧疏的雨丝在灯光下兀自飘洒着。

这院子建得简致,东西两厢加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便围出了一方小小天井,此时四下并无一个人影,唯细细雨声落入耳畔,寂静而寥落。

“人就在正房。”何靖边说道,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冷峻的孟渊,“本官自会守在院中,四周还埋伏了火枪营高手,你且安心。”

这是在向傅珺交底,告诉她此处十分安全,让她尽管放心进屋。

“多谢何大人。”傅珺向何靖边蹲了蹲身,他侧身避过,又拍了拍孟渊的肩膀,没再说话,便停在了院门后。

傅珺转首向孟渊一笑:“你在这里,我便不会有事,你且安心便是。”

清淡柔和的语声杂在雨里,似琴韵泠泠,滑过暮色。

孟渊垂首看她,淬冰般的眸子染了些寒肃的秋意,湛凉且幽深。

良久后,他方才握紧了她的手,语声低沉:“我送你到门外。”

那个人的要求是与傅珺单独说话,不得有第三人在场。

傅珺无声地点了点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那只长满薄茧的手,此刻让她无限安心。

行过天井,踏上石阶,房门在傅珺的身后轻轻合拢,她凝目细看,入眼处便是直通梁顶的两排铁栅栏,每一根都有儿臂粗细,横亘于正房并东次间之中。

这两间房竟是被完全打通了,再以铁栅栏隔开,形如前世的牢房一般。

“刘筠生怕我伤了当朝郡主,考虑得倒是周全得很。”东次间里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语速平缓,听在耳中并不叫人讨厌,反倒觉出这说话人的从容与平静。

傅珺侧首望去,两个房间里皆安了牛油烛,明晃晃的烛光铺满四周,将初秋薄暮的寒凉驱散了许多。

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她迟疑了一会,终是微微蹲了蹲身:“大伯父。”

傅庄的身形微微一动。

这清清淡淡的语声,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软。

“大伯父……么?”他喃喃地道,将手里的青东瓷茶盏搁在案上,唇角漾起一抹虚浮的笑:“怎么?你还认我这个大伯父么?”

傅珺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傅庄的确已经不能算是她的大伯父了,因为他们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然而,到底他也是傅琛他们的父亲,顶着平南侯府嫡长子的名头活在这世上三十余年,若不唤他“大伯父”,傅珺又该唤他什么?

第735章

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却又被疏落的雨声细细填补。

“大伯父便大伯父吧。”傅庄笑了起来,神态温和,“你这一声唤,我自忖还是当得起的。”语罢又向傅珺身后一指:“你开着门罢,也好叫你夫君放心。”

傅珺想了想,依言将房门打开,又向他道了声“多谢”。

门扇开启,携来凉风飒然,将牛油烛吹得晃了晃,傅庄的面色亦变得飘忽不定。

“不知您想与我说些什么?”傅珺说道,一面提了裙摆款步来到房间正中,径寻了一方朱漆扶手椅坐好。

旁边的案上备着茶壶与青东瓷盏,她执壶向盏中注了些热茶,捧在掌中暖着手。

傅庄看了她一眼。

烛火摇曳中,对面的女子眸光清澈、神态安静,没有因为与他相见而显得不安。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难辨,像是揣摩她在想什么,又像是欣慰于她此刻的表现。

过得一刻,他平淡的声音方传了过来:“你是何时发现的?”

何靖边已将大致情况说与了傅庄,而他此刻心里的疑问,亦是由此而来。

傅珺心中了然,凝眸静静地看着他,语声清淡:“发现您有问题,是在今年三月;确定您就是三尸案的凶手并神秘组织首脑,则是在今年四月二哥哥大婚的那一日。”

“琮哥儿大婚那一日么?”傅庄把玩着桌上的茶盏,神情有些许的恍惚。

“正是那一日。”傅珺应道,“您应该记得,那一日山樵找到您,说我爹约您去前湖说话,您在去前湖的岔路口瞧见两个相似的背影,都与我爹很像,在您犹豫着究竟该叫住谁的时候,这两个人便皆走远了,最后您仍是在前湖等了一会才等到了我爹。”

“确有此事。”傅庄也想了起来。那天傅庚确实约他往前湖说话,主要说的还是朝上的一些事情。

“您大约不知道,那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的小姨父袁大人。因他二人背影极像。我便请他们演了这出戏,为的就是测一测您到底是不是色盲。”

“色盲?”傅庄把玩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傅珺:“何谓色盲,还请郡主娘娘请惑。”

傅珺抬起头来,向傅庄浅浅一笑。轻声语道:“大伯父面前,解惑二字侄女并不敢当。‘色盲’乃是我外祖父发明的新词儿,说的是一种病症,患了这种色盲症的人不大能分得清红色与深绿色,而您就有这种色盲症。那天在前湖的路口,我爹与小姨父一着红袍,一着墨绿袍,您远远看去便分辨不出谁是谁了。可是,我爹那天一早便和您见过面,若换了普通人。定不会忘记我爹穿的是绿袍,根本不会将穿红袍的小姨父认作我爹。而您却因是色盲,单从外衣根本无法分辨,且小姨父又与我爹身量仿佛,于是您最后还是用了笨法子,直接去前湖等着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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