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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池(18)

“你舍得吗?”周非池问。

苏余说:“我跟你谈事,你跟我谈感情。那是你的感情,不是我的。”

“你舍得吗?”他还是问。

苏余安静。

从指缝间流坠的水滴,宛如敲钟倒计时。

“不要我,推开我,把我送到别的女人床上。”周非池说:“你舍得吗?”

苏余彻底不说话。

周非池已经摘下答案,“你舍不得。”

他低头,自顾自地笑了下,“明明舍不得,你心真狠。”

苏余眼眶胀,模糊,一字千钧,往她神经上砸。

“那天,”她深呼吸,掩盖发颤的嗓音,“你问我,要过哪种生活。我想过的,就是住豪宅,开豪车。吃苦的日子,我过不了。你懂吗?”

“我为什么要去懂一个谎言。那是你的谎言,不是我的。”

安静片刻,周非池说:“这几天,一直有人跟着我。”

苏余一顿。

“我家附近,我去修电器的路上,我去找你的时候,他们跟得最紧。我的车被追尾,我知道他们是谁,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我也知道,我会面对什么。”

周非池洗着樱桃,一遍不够,又洗第二遍。

苏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慢慢垂下眼。

周非池说:“被车撞的时候,你知道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我竟然心疼你。心疼你过了多少年这样的生活,你该有多难。”

“你来找我,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猜到你会这样说。但我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你能好好跟我说,你能在有所选择的时候,不用这么伤人的方式。”周非池喉结滚了滚,“我以为你对我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我的。”

他的声音渗进沁凉的水里,“我是缺钱,但我不缺心眼。那晚,我在走廊上看到你。我当时想,哪怕出台,做鸭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跟你一起。”

苏余觉得自己快被抽干了,虚无贯穿身体,她的神魂单薄到能一秒飘逝。

“我有手,我会修东西,我每天的单多得接不完,我也有人示好,有女人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我不是没人要。”

“苏余,老子不是天生犯贱,只是,只是……”

周非池嗓子发紧,不想说,可他委屈,委屈得要命啊。

“苏苏,你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这么死命地欺负我。”

周非池飞快地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酸涩的眼睛,然后将车厘子沥干水,递给她。

最大最红的三颗他选出来,摆在最上面。

最好的东西,他永远留给她。

苏余眼睛红,视线模糊。三颗变六颗,变成好多颗,一颗就是他说过的一个字,深刻热烈地在心上横冲直撞。

周非池给了樱桃,抽走名片。

苏余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麻木,还是晚了一步。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周非池低声,“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他先走,进病房的时候关上了门。

苏余知道,他俩之间,关上的不止是这扇门了。

徐管家的电话半小时前就往她这打。

苏余挂断,对方又打。

三四次之后,管家给她发信息,说,少爷在家发了好大的火。

徐仄恺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不叫发火,而是发疯,发癫。

徐仄恺可以欺负苏余,但别的人,管他徐董徐夫人,任何人都不能。

苏余麻木地合上手机。

十七岁的时候,她或许会痛哭流涕地感动。

但这么多年的撕扯,她已经心如死灰。

徐仄恺的电话如约而至。

苏余接得快,接通之后,也不用等徐少爷兴师问罪,她声音轻,那样柔软,是徐仄恺最喜欢的乖顺姿态。

“我跟那人没关系了,你们徐家说话算话,就别去找他麻烦啦。”

徐仄恺说:“不是我。”

“我知道呀。”苏余说:“有区别吗,你也是徐家人呢。”

徐仄恺说:“注意你的态度。”

苏余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他是个老实人,条件不好,有个生重病的妹妹。他话不多,偶尔还会做做饭,我饿肚子的时候,他能烙饼,不是去外边买,是自己动手。小葱肉馅,煎得外焦里嫩。饼真管饱,真实在,一点都不会饿了。”

“徐仄恺,你每次带我去米其林餐厅,我都吃不饱。小洋装勒得我胃疼,我一点也不喜欢穿高跟鞋,后脚跟磨出的血泡,能疼十天半月。”

苏余没开灯,蜷缩靠着门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旧伤没好,你又让我去各种酒会。徐仄恺,下次你得亲自试试高跟鞋,就知道在血泡上继续磨啊,割啊,有多疼多疼了。可你呢,从来不问我疼不疼。”

苏余的嗓音如重感冒患者,嘶哑,无力。每个字干瘪瘪地挤压而出,“徐仄恺,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也真的很想让你疼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