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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犬(14)

胡椒洒在牛奶上,本应该不融合的气味混杂一谈。

辛辣带着一丝丝隐藏的很好、不易察觉的甜。

这气味仿佛无意中被烙印在了鼻腔的软骨上——

在他所熟悉的自我雄性氛围中异常突兀地蠢蠢欲动。

脑海里随之浮现一只白皙的手拽着他的裤脚轻轻拉扯,或是昏暗的酒吧洗手间门前,拎着裙摆的女人站在他身边无情地嘲笑。

微微一顿,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腰。

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心态突然有点变动。

微微蹙眉,北皎鬼使神差地回个头,透过反光的玻璃门,他看见在斜对角角落的桌子边,孤身一人坐着的年轻女人与周围所有的其他生命体格格不入……

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一只手扶着被煤火上色包浆的砂锅,一只手捏着洁白的调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认真吃饭。

隔壁桌有几个刚打完篮球进来吃饭的男生在偷偷偏头看她,她根本不知道。

也许是压根没把这些小男生当人类放眼里。

“……”

眉头舒展。

年轻人那鲜少表露情绪的面容绷了绷,然后突然觉得很烦。

他决定傍晚回宿舍就洗裤子。

……

不同于北皎被高温天气烘托的暴躁,姜冉吃饭挺不急不慢。

不到二十块的煲仔饭被她吃出了五星级酒店佛跳墙的架势,拿着小勺子,匀速又细致地进食。

身边的门打开又关上,空调一丝丝的凉气间接性传来。

以北皎心不在焉的粗略估算,里面不大不小的铺面,已经翻了三四次台,学生们来了又走,老板已经又一次喊他去拿需要清洗的锅碗瓢盆——

她也没出来。

不知道在里面磨叽什么。

风吹过午后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夏日的蝉鸣是单一的背景音,抬起头,太阳的光晕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手指头沾满了泡沫水的少年微微眯起眼,在他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时,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打呵欠的动作卡在一半停住。

他没抬头,只是耳朵尖动了动,偏偏就从这一次门响听出了不同寻常的频率来。

脚步声响了响,像是什么人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原地转了几圈。

北皎面无表情地拧掉了洗碗布上的洗洁精泡泡水,劣质的香精味很快就被另一股恼人的气味取代……

黑色的凉鞋停在他身边,白皙的脚腕上挂着金色的细金属脚链,脚链单单一颗淡紫色的珍珠。

凉鞋上有他熟悉的品牌标志——两个C拼凑在一起——这些天他见过很多次了,他妈的朋友圈,还有他打翻的酒液灌溉的小羊皮包。

一双价值不菲的拖鞋?

他脑子混乱了一秒。

而拖鞋的主人只是停在他身后,背着手弯腰盯着他洗碗,半天没吱声。

北皎不耐烦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所以又想问她是不是有病杵那装电线杆。

话到了嘴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她那句委委屈屈的“你怎么攻击性这么强”……

硬生生地把话又咽回嗓子里,他不动声色地从鼻中喷出不耐的灼热气息,垂眼闷头洗碗。

……

等姜冉自己憋不住了。

抱着膝盖,“唰”得蹲下,挨着他排排蹲。

“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很缺钱?”

她毫无铺垫地张口问。

……其实北皎也不是很懂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个问题——

他把“穷”写脸上了?

姜冉话语刚落,就感觉到旁边的人停下了洗碗的动作,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平静。

他黑洞洞的注视像是开了人像模式的相机,周围的一切存在感突然变弱——

大暑的烈阳天。

树上的知了狂叫。

树在一点点微风中沙沙摇晃。

接近四十度的天室外那是一秒都不想呆,她盯着他胳膊肌肉上挂着的汗珠,还有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白色工字背心一点点冒出来的线头……

汗味和陌生的雄性气息将她兜脸笼罩。

太阳有点儿太晒啦。

她喉咙有点儿发紧,条件反射地用舌尖压了压下唇。

没注意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她下唇一丝润泽上。

“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啊,别打工了。”她说,“五万好不好?够不够?”

她意思是,不够她就再添点,好商量。

可是听听这话像什么?

在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只有她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

率先抛出了她认为最具有说服力的条件,她一边想着这个“你妈是我爸还没领证的中年金丝雀我爸让我给你钱”这个事情应该如何用正规又合适的句子礼貌陈述,等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身边一片死寂。

停顿了下,她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