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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薄(9)

作者: 故人温酒 阅读记录

沈文道和沈静秀是在一个深夜离开的长宁。

“爹,娘,我们走了。”

沈文道和沈静秀站在府门外边,向沈润礼和裴云织鞠躬。

他们手中拎着的皮箱里,装满沈润礼捐的金子与银元。

沈润礼摆出父亲的威严,“记住爹说过的话,沈家家训,‘不辱人格,不毁国格’,你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沈静秀说:“女儿和大哥知道。”

看着长大成人的两个孩子,裴云织心酸又欣慰,她掩去眼角的泪,殷殷教诲:“静秀,文道,你们到独当一面的年纪了,遇事不要慌不要怕,在外头要相互扶持,少挂心家里,我们和你们小妹没事。”

这次她没有再和从前一样要他们记得寄家书回来,沈裴秀心里发慌,生出从未有过的伤心。

她懵懂地问:“大哥,二姐,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沈静秀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都没说,又似给了答案。

沈文道说:“小妹,我们留给你的书要用心读,等有一天战事稳定了,出来念书,国家需要人才。”

他们离开前,给沈裴秀留下许多书和几本剪报集,盼着小妹有一日学成。

接应他们的人在不远处望风,突然吹了两三声口哨,像杜鹃鸟的啼叫,急着催促他们快走。

“我们走了。”

这是一次寻常的离别,和千千万万户人家的离别没有两样。

沈裴秀站在爹娘身边,目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夏夜里,月光撒在他们肩头,如落下一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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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鸟,又名子规。”

第11章 柒·夏木繁

低沉了几天,沈裴秀重拾心情,上宋慈那处。

“宋先生,我二姐托我赠你这本书。”

沈静秀送的是一本英文版《双城记》。

“无功不受禄。”宋慈说。

沈裴秀急了,“二姐说一本书只有在懂它的人手中才有价值,她欣赏你。”

惺惺相惜是毋需要见外的,宋慈略一思索,决定接受这份别有意义的礼物。

她顺手翻开第一页,心中触动,“lt was the best of times,and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沈静秀在这行英文下做了标注:正如这个时代。

“宋先生?”沈裴秀眉心忧愁。

合起书放到床头,宋慈平复下复杂的心情,“沈裴秀,谢谢你二姐。”

“不客气,”沈裴秀低眉瞧她,握在手里的剪报集捂得发热,“宋先生,有些问题我不明白,想要请教你。”

“你问。”宋慈说。

她背光坐在床沿,日光歪歪斜斜,掉进窗格子里,人影一时显得朦胧。

沈裴秀进前一步,举起那剪报集,“我看这些报纸上的文章,只要是位男子,大多可以称之为‘先生’,某先生,某某先生,某某某先生。可若是女子便有诸多称呼,能够被称为‘先生’的女子,要名望身份不说,还要知识学问才行,这太不公。何况‘先生’在多数情况下特指男人,若是今天有女子有幸被称为‘先生’,后世提及她时亦称作‘先生’,旁的不熟识这女子生平和性别的人会如何想呢?”

学生的慧秀使宋慈无数次惊诧着,远胜她当年,她叹道:“他们会误以为这些名望身份、知识学问都是属于男人的,妇女的贡献和功绩都将被任意涂抹,直至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她骨里生出冷气,有些齿寒,“从古至今向来如此,男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妇女要付出多得多的代价,婚姻自由、参政权利、求学读书……哪一样不是靠妇女流血牺牲换来?即使是这样男女仍是不平等,如你所说的‘先生’一词,有声望地位和知识学问的妇女被冠以男子常见的称呼,便是对她至高无上的赞誉。他们说这是进步,我觉得这是悲哀。”

宋慈冷眼,她又何尝喜欢被学生称作“先生”呢?仿佛她是一位“假男人”。

“若我不喜欢再唤你宋先生,可有其它称呼?”

沈裴秀是困惑的,看完剪报集,满心满眼里都是困惑。

这问题出格,亏得宋慈不是个迂腐的人,没有计较她的不合规矩,真去想了想。

“若你不喜欢喊我‘先生’,便叫我老师。”她说。

“宋老师?”

心脏处血液变得拥挤,压得沈裴秀有些飘飘然,她想,有人也会这样称呼宋慈吗?不会的,她是第一人,她肯定是第一人。

这使她胆子大了好多,她脸红得像抹开的胭脂,又吞吐着说:“还有一个问题……”

宋慈用眼神鼓励她继续。

沈裴秀翻开剪报集,将某一页送到她眼前,全身都在颤,几乎不能顺利地发出每个音节,“我看到一篇文章,它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