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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79)

这个名字,起因于一件趣事儿。徐皎然这人,年幼无知之时总爱拿当空明月自比,开口闭口都是自夸‘皎皎如月’。谢颐之促狭,讽刺地唤她皎皎,小名便由此而来。

他这般唤她,只是为了表示态度。告诉徐皎然,不管她为何又活过来,还出现在凤城,他都不会暴露她。

然而他的话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丁点儿回应。

此时沉默才是最大的回答,谢颐之的心骤然就激动了。

他袖子中的手指有些颤,心中激荡着不可思议跟惊喜:“你是皎皎,我不会认错的,不然你决不会这般反应!”

“你认错人了。”

清淡的嗓音不疾不徐,十分笃定。

谢颐之一愣,不坚定的态度有些动摇。意外撞见相像之人,他凭态度判断,实则心里也没底儿。

如此,他犹疑地回想方才的惊鸿一瞥。似乎又不像?

“是在下唐突了,”谢颐之吐出一口气,诚恳道,“姑娘,你与在下的故人实在相像。若是不介意,可否出来让在下一观?”

“不,请你离开,我很介意。”

“……”

□□脆利落的拒绝,谢颐之有些赧然,“姑娘……”

没有回应,一片沉默。

“皎皎,你可知易先生是谁人给收的尸?”

谢颐之不死心,试探道,“那日易先生身死,听闻有人偷了他的尸骨,一夜无踪。”

屋里噼啪一声响,有杯盏砸落碎了的声音。

谢颐之听到这声响动,心中突然笃定了。

他拍着门道:“请恕在下冒昧,姑娘长得与在下一位故友九成相像。若是姑娘心中没鬼,可否出来详谈?”

说来,徐皎然与谢颐之渊源也颇深。

彼时徐皎然作为女皇长女,在女皇未定下下一任继承大统的人选之时,所受的教导是严苛而系统的。而谢颐之作为四大家族谢家子弟,曾与宗亲永安王之女徐婉,一通作为侍读陪同徐皎然读书,住进了东宫。

谢颐之与徐皎然的交集从她四岁开蒙起直至十二岁离世,满打满算长达八年。

八年形影不离,自有一番青梅竹马之谊。不过彼时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争锋相对。

这里头也是一桩玩笑。

彼时谢颐之比徐皎然大四岁,从八岁起送入东宫,便陪着一个四岁的毛丫头从不到桌腿高长到亭亭玉立,显得格外亲近。于是总有许多世家子指着他,说他是皇长女的童养夫。谢颐之堂堂谢家本家嫡五公子如何能忍受如此羞辱?自然是满心憎恶,处处于害他受辱的人作对。

两人文也比武也比,谢颐之从八岁到十六岁,全部的心神都耗在压过徐皎然而扬眉吐气之上。

然而某一日,这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谢颐之只记得在一个剑拔弩张的夜里,月朗星稀。一队穿着重铠手持□□的禁卫军,突兀地冲开了东宫大门。睡梦中的东宫被惊动,这帮人抓了所有皇长女的亲近之人,当着徐皎然的面打杀。火光,哭声,求饶声,响彻东宫。

而后,一个大太监就将面如金纸的徐皎然带走了。

后面他不知道,他被谢家连夜接回,徐皎然自那夜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的父亲告诉他,皇长女犯了错被贬去皇陵守灵,深觉受辱,半路自尽了。

谢颐之当时就懵了,不顾阻拦冲进东宫,却发现东宫早已被封。

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空无一人,仿佛一夜凋零的牡丹,那个傲气的小姑娘真死了。浑浑噩噩回了谢家便大病一场,如今年二十三还未娶妻的谢公子恍然大悟。有些玩笑不能开,年少之时否认得太认真,人死了之后方知他当真了。

“姑娘,姑娘你可否出来一下?”

谢颐之也知道自己这纠缠的模样很像登徒子,但这个人真的太像了!

徐皎然坐在桌边,静静垂着的眼帘下眸色幽沉,对外充耳不闻。

谢颐之拍了许久发觉,因他堵在门边,屋里的人连屋子也不愿出了。

想了想,下楼找了掌柜的,将房间又续了一夜。

这日傍晚,一个消息便传入了徐安然的耳中。

住在悦来客栈的谢公子,似乎看中了一个姑娘,正守在那姑娘的屋门前半步不离。

消息一传来,且不论真假,徐安然腹中当场便卷起一阵惊涛怒浪了。

“来人,备车!”

心爱之人纠缠别的姑娘?岂有此理!哪来的贱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勾引她的颐之哥哥!徐安然怒极连护卫都忘了安排,只带了贴身的女官,匆匆上马车便往悦来客栈赶来。

关了一整日的屋门,临近傍晚,终于打开了。

徐皎然面无表情地踏出门槛,谢颐之就靠在门口。她仆一出来,谢颐之便抓住她。而后凝视着她的脸,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记忆恍惚,只觉得像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