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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35)

宋玠低下头,耳垂鲜红似血。

虽说宋玠只是一小地方的读书人,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却也知晓女皇年过四十只诞下一子两女。

皇长女出事那年,他才十一岁,但也早就记事了。

当年京城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却并未传到东一城这等小地方。但宋玠有个一心渴望被朝廷取士的父亲,多少知道一点。据说皇长女天资聪颖,却因厌胜之术诅咒二皇子触怒了女皇,被罚至皇陵思过。

时至今日,已有六年。

宋玠看了眼此时此刻的面前眉目如画之人,十七八岁,年纪确实符合。当这人当真是皇长女,那为何本该在皇陵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还摇身一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大商贾?

意识到这里头的水深,宋玠握着杯盏的手指有些发麻。

燥热的午后,蝉鸣扰人心烦。

宋玠嘴翕了翕,又觉得不大可能。可是徐皎然没必要说这等无根的谎话,毕竟皇长女身份贵重,却也当真势单力孤。传言都说,皇长女是女皇与先帝心爱之人偷情所出。虽不知真假,身份却也委实不光彩。

欲言又止了半天,他到底没把疑问问出口。

挣扎了许久,他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对面女子头也未抬,悦耳的声音低低地又问:“你想好了?可是甘愿奉我为主?”

宋玠脸色难看,却笃定地点了头。

徐皎然弯了弯眼角,终究是放开了大笑。

……

从徐府出来,宋玠抚了抚额头,无法摆脱这种不真实之感。他大约真中了邪,竟就这么认了一个自称皇长女的商贾为主。

宋玠抿着唇,望着刺目的烈日,一时间心中有些踯躅。

他的新主上显然野心勃勃,所图甚大。而他的本意不过尽力求学,求一个功名,完成生身父亲生前未完的志向。

宋玠叹了口气,不过如今这都是空话。在遇上宋昌义之后,再想稳中求进是早已注定了不可能了。忆起方才一字一句发下的毒誓,宋玠将这等虚妄感压下去。不论徐皎然的身份是真是假,他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摇了摇头,宋玠闷头上了徐府的马车。

外头马夫一甩马鞭,马匹昂首嘶鸣,悠悠地往宋家村驶去。

***

宋玠丢了,宋昌义遍寻不着,当即大怒。

竟然真被那小子给逃了!

此次案首确实是宋玠,榜已经张贴出来,宋玠二字钉在榜单的头一个。还有半年就是会试科考,按照宋昌义的算盘,宋玠到时候会在宋家的看顾下下场。届时再考出一个好名次,殿试在换他儿子。

宋昌义原本都给安排好了,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

他怒不可遏,将府中看人的下人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很不能将全城翻过来找人。折腾了四五日,阵仗大得西风城的百姓都不安宁。

确定了宋玠不在城内,宋昌义还咽不下这口气,连夜又派人来东一城。

东一城是谢家人的地盘,谢芝平的这个‘谢’字,对徐皎然没用对宋昌义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不敢大张旗鼓地闹,只遣了四五个大汉连夜找到了宋家村。摸黑,又冲进了宋玠的家中。

打手们进门之时,宋玠正巧起夜,屋里就宋母宋小妹两人在。

几人可不管里头是老弱妇孺,抬脚就给惊慌扑下来的宋母一脚。

打手们个个身高体壮,手脚的力度极大,因得了宋家的吩咐,脚下根本就没留情。这一脚下去,瘦弱的宋母人就飞出去,重重撞到炕边的桌角上。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地。

宋小妹当即大叫,声嘶力竭。

这寂静无声的五更天,尖利的嗓音尤为的惊骇,立即把左邻右舍吓醒了。

宋家孤儿寡母的本就可怜,邻里素来都给几分心思照顾着。一听小妹这吓人的哭声,想起前几日宋玠被恶人连夜掳了走,怕那群恶人又来。女人去厨房摸了菜刀,男人抓了趁手的就冲了出来。

宋家的茅房盖得有些远,宋玠听到声音赶回来,打手们已经被听见动静过来瞧瞧的左邻右舍给堵在了屋里。

宋母血流了一地,宋小妹坐在血泊里歇斯底里地哭。

宋玠挤进来,就看到他娘被妹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脸刷地就白了。

他抖着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探了下宋母的鼻息……没气了。

他娘死了,他娘好不容易救回来,又死了。

宋玠双眼血红,他一个从不爱与人动手的读书人。摸起墙角的锄头,不管不顾地冲堵在墙角的几个打手砸过去。

打手们本来得到命令,不能伤了宋玠,其他人死活不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