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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天无痕(358)

叶青麟沉默不语,陈海一双眼瞳似藏雷电,扫视大帐内其他将领。

叶氏以及其他受张氏加害的宗阀部族将领,他们的态度自然是反对给张雄投降机会的,但他们中也有明显的区别。

一部分年轻将领,与叶赫一样,震惊、气恼,脸涨得通红,甚至都喘着粗气,但摄于陈海的威望,除了叶赫之外,暂时还没有别人站起来大声反对;而年长老成的将领,只是摇头叹气,却是知道有些事自古都难两全,也知道脱离精绝军的支持,他们并无能力攻下玉赤城,更不要说从叛军手里收回国土。

叶青麟可怜巴巴的往左赫城时舞璎、兰阜城经逸元看过去,希望他们二人能代表平卢大绿洲的宗阀部族表明态度。

时舞璎年逾九旬,相貌却如中年美妇,与道丹境剑修经逸元,是平卢大绿洲在西征战事之前就踏入道丹境的地榜强者,也是金州东域在西征战事里幸存下来不多的道丹境强者。

他们自然也难忘二十多年前的血仇,但经历太多的杀戮血腥战事,心思没有年轻一代那么激烈,对叶氏也心存眷顾,这才在此前的篡逆之事中保持沉默、中立。

他们二人这时候不得不代表宗族赶到叶青麟的军营表明态度,但为各自的宗族利益着想,他们也并不希望看到一个特别强势的叶氏崛起,自然也就不希望看到叶氏有机会血腥清洗张氏一族。

然而他们这边又不能表现出对叛逆之族有宽宥的态度,只是说陈海、葛玄乔进玉赤城太冒险了,为防止张雄将陈海他们扣押下来,强令这边撤围,可以换其他人进城劝降。

当然,即便是在精绝军将领看来,陈海与葛玄乔此时陪着苗明成、岳弈然进玉赤城劝降,对张氏一族也实在是太仁慈了,只是陈海的决策常常出人意料,也是这一战陈海在精绝军上下的威望提升到极点,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质疑他这时招降张雄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担心他与葛玄乔的安危。

“我与葛老祖进玉赤城,会要求张雄自囚于太微山,受百年苦牢之刑,会要求降军以及天爱山附近的张氏罪族都放逐到平卢之外,不给叶氏复国、统治平卢大绿洲再制造丝毫的障碍,当然,也会保证不加害他们的性命,不蹂躏他们的族人。”

陈海平静地说道。

“我与葛老祖要是不进城,则不足以表达足够的诚意与承诺,张雄未必会答应这些条件。而倘若在我们进城之后,张雄无视我们的诚意,甚至妄图扣押我与葛老祖,我与葛老祖都有作为武者及修者的尊严,绝不会受他们的钳制。而倘若我们不幸未能突围出来,到时候还请叶侯率两军攻破玉赤城、屠灭张氏九族……”

陈海说得如此慨然,大帐里绝大多数将领都无言以对。

陈海与葛玄乔,如此珍贵的地位跟身份,不惜以身犯险,以平息战火,他们能说什么?

苗明成、岳弈然也是沉默不语。

妖神殿虽然曾在二十多年前率领金州东域诸族,成功击退了大燕西征军的入侵,但在过去二十年前,叶氏为了摆脱实力衰弱的妖神殿对平卢大绿洲的控制,互相做了一些令彼此不开心的事情。

虽说叶青麟此时选择妥协,也无法跟妖神殿撕破脸,但不意味他就不知道妖神殿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这时候,苗明成、岳弈然也实在是没有说话的立场。

“不,不管张雄这狗贼降或不降,我都不与此贼共戴此天。”叶赫愤然将腰间的佩脸拆下来,抓在手里。

“叶赫,你要做什么?”叶青麟怒斥道,右手如虎形虚抓,凭空凝聚一道青光隐隐的爪形气劲,朝叶赫的面门抓去,以免他丧失理智,做出令所有人都后悔莫及的事情,“你敢对国使不敬。”

“国使为叶氏、为西羌国所做的一切,叶赫铭记于心,这辈子都不会、也不敢对国使稍有不敬,”叶赫单膝跪倒在地,目光坚毅的将身上佩剑解下来,放在地上,又将腰间执掌军权的印符解下来,与佩剑放在一起,掷地有声地说道,“但叶赫今生都不与张雄此贼共戴此天,不能说服国使放弃劝降之心,叶赫只能憾然退出军中……”

“叶赫!”叶青麟怒气冲天,没想到叶赫这会儿就摞挑子,要下令左右将士将叶赫捆起来,先让他冷静冷静再说。

陈海微微一叹,朝叶青麟挥了挥手,既然叶赫心里放不下对张雄的大恨,他也不能强迫……

第308章 劝降

道丹境修为,通常都能有两百岁以上的寿元,张雄此时才年逾八旬,以他道丹境中期的修为而论,可谓正值壮年。

然而在陈海、葛玄乔、苗明成、岳弈然走进玉赤城、临时被张雄征为行宫的一座大宅里,他们所看到的张雄,却是满头白发、衰老不堪。

要知道在数日前,张雄在玉赤城外押阵之时,还满头鸦色华发披肩站在华丽的战车之上,身材高大伟岸,身穿火云战甲,宛如仙将降世。

而在议事大厅里,无论是张氏子弟,还是此前南北军投附张雄的将领,他们的眼睛里更多是惊疑、警惕、沮丧、畏惧甚至好奇的神色,却看不到愤怒、仇恨或逼到绝路的疯狂。

走入玉赤城之时,岳弈然还是有些期待张雄能够狗急跳墙出手击杀陈海、葛玄乔——在他看来,张雄穷途末路之余所能发挥的最大作用也就是这个了,但在他看到张雄衰老不堪的样子,失望之余,又觉得震惊,不明白一代枭主张雄,为什么是骤然间变成这般模样。

他们那么多的将卒,被精绝军无情的毙杀在战场之上,肢残骨断、血流成河,他们内心怎么就没有愤怒跟仇恨,怎么就没有想过要手刃陈海、为袍泽报仇雪恨的狠绝心思?

于公于私,葛玄乔都想尽早结束掉这场战事,但他心里也想,张雄或许会有所不甘心,没有那么容易屈服。

而走入玉赤城,看到城里虽然也在积极备战,拆毁房屋,加固营房、修建更多的护墙、还在城内挖掘壕沟,也有几架配重式投石弩制造出来,可以看得出叛军将领在城池防御上有着丰富的经验,但叛军将卒的士气却是沮丧到极点,脸上看不到生机,葛玄乔真正确信,眼下确是他与陈海进城劝降、施予怜悯的最佳时机,他们走进玉赤城,所面临的也不是仇恨及疯狂的目光。

陈海站在光线昏暗以致显得压抑的大厅里,平静的面对着张雄及叛军诸将领的惊疑、警惕的审视。

叛军考虑到防御法阵支撑不了多久,而玉赤城又没有足够的纵深,这边所谓的国主行宫将在城外投石弩的投掷射程以内,他们在大厅内侧用一排排圆木进行加固,以便能抵挡住投石弩昼夜不休的轰砸,但这也使得原本算不上多宽敞的议事大厅,变得更加狭仄、光线昏暗。

据天爱山滋息繁衍子孙的张氏一族,在张雄之前,还是平卢海南岸的小部族。

即便是在张雄修成道丹之后,张氏一族崛起也谈不上迅猛,早年张雄在平卢有武痴之称,更专注于修行,而忽视宗族的发展。

而是残酷及血腥的西征战事令平卢大绿洲旧有的宗阀部族遭受巨大的损失,张氏才得以在战后迅速弥补平卢海南岸留下来的势力空缺,崛起成为与叶氏、时氏、经氏并尊平卢的大族。

然而就张雄本人而言,对权势并没有特别强烈的贪婪之心,在西征战事之后,张雄仅短暂的出任西羌国左相等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天爱山潜修,而是由族弟张俊代表张氏一族,长期在南军担任副督、执掌军政大权。

张雄之所以在时舞璎、经逸元之前,被妖神殿、藏羌国说服谋篡西羌国主之位,与其说是张雄个人对权势的野心,还不如说更重要、更核心的因素是孔鹏与其女的奸情之事逼迫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此前铁勒岭西麓大溃,张雄在最后关头并没有选择在少数扈卫簇拥下突围而走,而是留下来与叛军将卒共守玉赤城,这是显得他优柔寡断,并无雄霸之主的狠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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