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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87)

“你确定公良友琴会回马一枪杀回雍扬?”

“我们已查探过贼寇的营地,没有缺粮的迹象,三日公良友琴驱使只食草藤的兵将登城作战,我们解剖敌尸时被他误导了。现在怎么办,江大人?”

“各司其职,各安天命,都尉不在,公良友琴未能讨得好去。”

梅铁蕊说道:“可是都尉对雍扬而言太重要的,都尉不在,谁来统领后备营?”

江凌天看他眼中布满血丝,暗道:你梅家两次与虎谋皮,两次陷入公良计中,如此也是你梅家罪有应得。江凌天将众人送走,对梅铁蕊、陈子方说道:“都尉身后事还需二位大人烦心,请留步。”

二人跟随江凌天进了后院,江凌天领梅铁蕊进东厢第一间精舍。

徐汝愚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梅铁蕊,将他的面上表情丝毫不差的尽收眼底,一丝变化也不放过,知道此时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滔天大祸。

梅铁蕊脸上表情剧烈变着,不可思议的惊诧、内心腾起的欣喜、骤然凝固在脸上的惊惶失措、绝望以及难以自抑的愧悔,不待徐汝愚说话,他伏地长泣,哽咽说道:“梅家对不住都尉。”

徐汝愚见他丝毫没有聚息运功,一付任凭处置的样子,冷声说道:“梅铁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站起来回答我?”

梅铁蕊长跪在地,浊泪纵横枯槁的瘦脸,满是愧悔的望向徐汝愚,紧抿苍白无力的双唇,一言不发。

“我问你,你是忠于梅铁萼,还是忠于梅族?”

梅铁蕊伏首叩地,说道:“铸此大错,不敢奢望都尉谅解,但愿都尉能让铁蕊战死在城头。”

“与公良友琴勾结者乃是梅铁萼,与你何干。我只问你,忠于梅铁萼还是忠于梅族?”

“大哥两次将梅族置于险境,他有何面目继续当任梅家家主?都尉不弃梅族,梅族自铁蕊以下甘受都尉的驱使。”

徐汝愚点点头,上前扶起梅铁蕊,小声安慰说道:“梅大人的处境,汝愚能够理解,梅大人数次在房前徘徊,汝愚又怎能不体谅你内心的痛楚。往事休要再提,共同应付眼前难关才是要紧事。”

梅铁蕊听过徐汝愚一席话,感激得又从皮肤中涌出泪来,泪眼婆娑的颤声说道:“公良友琴不用明日便会重新围困雍扬,都尉要铁蕊如何布置?”

“明日普济海匪应当主攻东城,梅大人先行秘密处置梅族之事,随便寻个理由,将钟籍四千人马与陈子方的四千后备营换防,明白东城不得有一丝混乱,不然雍扬真是万劫不复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际,我需要让参与昨日事的所有世家家主与将领都出现在东城,在你的掌控之下。”

梅铁蕊面有犹豫,迟疑的说道:“此时怕不宜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汝愚见梅铁蕊虽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在此时依然坚持表明自己的意见,见识与胆略非常人可比,暗中称许,笑道:“我还至于这般不知时机,梅老误会我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际,一定会以我身亡为由打击我军士气,我若不出现,我守城兵将势必军心涣散,难以与贼寇相抗衡。我若出现,参与昨日之事若在他处生出变故,便难以控制,梅老能理解我的用意……”

梅铁蕊惶恐说道:“铁蕊小视都尉了,望都尉见谅。”

徐汝愚笑道:“梅大人,凌天暂代都尉一职可好。”

“谨听都尉安排,铁蕊自当全力支持。”

又唤陈子方、梁宝、刑坤民等人进来,又是一番惊喜。数人商议妥当,江凌天、梅铁蕊、陈子方、刑坤民出去依计行事,江凌天调来精卫护住江府后院,闲杂人等俱不得靠近。沈德潜等人以及普济细作只当是为了封锁徐汝愚遇刺身亡的消息,都没想到徐汝愚在公良友琴的全力一击下还有生还的机会。梁宝、云清虚、水如影、袖儿、雨诺、云娘等人一同与徐汝愚呆在后院之内。

第十二章 重临东门

梅铁萼枯坐紫红高背酸枝木椅中,已有四个时辰,揽镜自窥,一夜之间鬓发竟是花白一片了,心中一阵痛楚,望着伏首在地的梅玄墨,面目骤然狰狞起来,将手中铜镜恶狠狠的向他砸去。

梅玄墨不敢避让,任由铜镜砸中眉骨,一股鲜血顺着鼻翼流下来,滴在磨得光亮鉴人的青纹石板上。

梅铁萼突起的躁怒瞬时给一种难言的悲凉替代,无力挥了挥手:“我怎能一时糊住心窍,听信你的话,再次着了公良老儿的道?梅家在东海立宗二百余年,就要毁在我的手中,让我有何面目去见长眠于地陵的先人啊。”

梅立亭小声道:“事态未必严峻至此,还是……”

“还是什么?”梅铁萼骤然起身,厉声道,旋即声音缓和下来,悠悠说道:“徐汝愚名将之材,东海无人能遮得住他的光辉。你莫要以为雍扬守军是为了五十金的恤金而不顾生死抗敌守城。徐汝愚甫任都尉职,只用三壶美酒就激奋了全城守军的士气,一场天雨,就让他将散如乱军的后备营整饬井然,赏罚简略,广言厉行,深得兵法之要,将士于他麾下,无身后之忧,并有奋杀之赏,无不甘受驱使。守在城楼三十四日,未离半步,与普通军士同食同眠,威慑沿海数郡的普济海匪,竟不能从他脚下夺去一寸城墙,他无敌之形象深入城中每一个的心中,正是他的影响之速之巨,才促使我们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真是不敢想象一个没有徐汝愚的城头如何抵挡普济岛的十万海匪。若是公良老儿在城下揭露我们与之合谋一事,对士气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即使勉强抵挡了,日后西城军、羽咋营军、后备营能饶了我们?陈昂能饶了我们?”

梅玄墨说道:“爹爹,不若我们献城……”

梅铁萼一脚踹去,将他踹翻在地,喝道:“畜生,亏你能生出这样的念头……”梅铁萼只觉一阵晕眩,扶住椅子,好不容易将翻腾的血气平复下去:“你知道过去一个月有多少贼寇躲尸城下,一万八千具。新朝三十五年至三十九年,普济海匪被徐行逼离东海境内,五年间不过损伤四万人,你想公良老儿会是怎样。城破即是屠城,你莫要有献城保命的幻想。与敌相谋,凭借的是让他忌讳的实力,我梅族四万精兵现在只有四千残兵,却有着与之不配的庞大家业,公良老儿怎么会放过这笔财富?”

梅玄墨低声说道:“可是徐汝愚上任至今,军费虚耗百万金,又都是从世家、一等户抽调,若是任他如此,我梅家再大的家业,也有用尽的一天……”

“百万金?你能用百万金让四万将士用命、杀敌忘身?”梅铁萼涌起一股厌恶的感觉,转过身去,低声问梅立亭:“其他世家有何动向?”

“都尉遇刺身亡,二叔与江大人立即封锁了江府,只有二叔让人透出消息来,其他各世家知晓公良友琴诈退一事阀主现在刚刚离开江府,二叔与陈子方大人被留下了。”

“哦,有没有可能被江凌天识破?”

“应是没有,不然不会让二叔与陈子方留下来的,怕是都尉生前留下对付公良友琴的计策。”

“徐汝愚生前识破公良友琴诈退之计,应是留有遗策,一切待铁蕊回来便能分晓?”

正在此时,门外精卫叩门禀报:“二叔与梅远阁的族老们来了。”

梅玄墨愤然起身,叫道:“二叔请出梅远阁的族老是何意,还把不把爹爹你放在眼里?”

梅铁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畜生,还敢出口挑拨。这梅族阀主之位,我还有脸担当下去?若非日后需有人向陈昂交待,我也无面目见铁蕊与族老了?”

梅仕林、梅孺、梅蕃、梅香远俱是鬓发皤然的老者,担当梅族族老隐逸梅远阁已二十余载,修心养性,自谓已无任何事能触发他们昔时的火烈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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