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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57)

水如影这些天也关注徐汝愚练拳,虽觉其中奥义无穷,自己无法看透,却也没想到,初习此拳的梁宝竟也能使得这般玄妙。向身侧蓬头垢面的徐汝愚望去,却见他凝视场中,乱发茸须纠结缠绕,心想:看他茸须初发,弱冠年龄,为何眼眸如此幽静苍茫,让人不忍直视?

袖儿见自己掌势悉数被梁宝荡空,梁宝却又不敢向自己抢攻,偷眼看向徐汝愚,却见他面容古挫,淡然肃漠,心中憋屈,攸然停手不打。

梁宝未料如此,收手不住,一拳劈在她的香肩上。

袖儿只觉香肩生疼,怒目看向梁宝,说道:“你真打我?”眼眶满盈泪水,欲要滴落下来。梁宝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呆站在她的身侧,一时面红耳赤,窘态憨然。

袖儿见他如此,破啼而笑,横看他一眼,口中骂道:“呆样。”眼媚如丝,悠悠送去,红晕染迹粉面。梁宝何曾受了她的这般温柔,一时呆立中庭。

徐汝愚见他们一付小儿女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痛,神色黯然,转身负手卓立,微微叹息不已。

袖儿见梁宝这般呆样,轻轻一掌击到他的脸上,轻笑着回到水如影身边。梁宝这时才发觉徐汝愚的异样,走到他的身侧,轻唤:“先生。”

徐汝愚转身过来,说道:“梁宝,你须知道你这路拳法能使成这样,实是你自幼勤劳不缀的功劳,莫要以为学武可以一蹴而就的。”

袖儿忍不住在旁插口:“你说他以前练的那路拳法?”

徐汝愚未理会她,继续对梁宝说道:“槃木拳实是从你家传拳路蜕变演练出来,虽说你一直未能领悟其中精义,但终究打下一定的基础,并且一直与我共同推演拳义,方能迅速达到声息微微的境界,待你声息全无之时,槃木拳方值得一观,再练下去,声息复起,渐练渐巨,究竟大成会是何种境界,我也不知,你日后到了那重境界,自然会晓得。”

袖儿见他不理会自己,撅嘴说道:“看你这付模样,我还以为你已是大成了呢?”

徐汝愚淡淡看过她一眼,说道:“我的修为浅显的很,还是无法尽复此拳的原貌,我推想,此拳之至境,应无需导息之术,拳势便会与丹息自然融合,发挥无上威力。”心想:她虽然凶恶,梁宝喜欢她却也没有方法,微吁一声,又对梁宝说:“槃木拳本是你家传绝学,现在归还于你,日后传不传人、传于何人,你自定决定,不用问我。”

梁定忙说:“弟子怎敢?”

袖儿本意就要梁宝日后偷传她槃木拳,见被徐汝愚看破,心中一窘,见他言语间如此体谅那他呆瓜,对他恶感消减不少。

水如影敛身施礼道:“妾身花艺水如影,有扰贵舍了。”

徐汝愚说道:“梁宝是此间主人,我也是暂避檐下,你莫要对我这么说。”

水如影顿时一窒,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近人情,心中委屈,偏偏又不愿在袖儿、梁宝面前显露,强作笑容,却给他这番抢白,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街头火起,喧声大作,间杂哭嚎厮打的声音,无数人胡乱奔走,情形杂乱不堪。徐汝愚听了一阵,眉头紧蹙,看向梁宝。梁宝未解其意,水如影在旁说道:“近来城中涌入大量流民,有人借乱滋事,一日得有好几回?”

徐汝愚问道:“今日几时,城困几日?”

水如影心中讶异,说道:“今日元月初八,三日白石与普济联军才围住雍扬。”

徐汝愚连问:“雍扬水营是否全然覆灭,雍扬江港内的船舶是否尽为火毁?梅铁萼有多少人逃回城中,现在城中流民有多少人?”

水如影面色惨白,暗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会发生,你会是何人?

梁宝在旁讶然问道:“先生,你多时没有接触外界,这半月来发生的事却半点也瞒不过你似的。”

袖儿闻言也骇然失色,呆呆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见她俩这般模样,自然明白她们心中所想,淡然说道:“我是徐汝愚。”

水如影失声惊呼:“青凤将军?”望向徐汝愚眼睑下的长疤,想起溪口初次见他时的短发,俨然信了。水如影素来交游豪贵,青凤将军的姓名、相貌以及从宛陵出走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她。

青凤将军的威名短短数月间传遍河东数郡,梁宝虽贱为船工,却也听人说过,万没想到他成了自己的师父,只觉白日生梦一般。

徐汝愚目中寒光一敛,说道:“我不想再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梁宝应诺,水如影、袖儿给他寒光一扫,心中生怯,忙也点头答应。

徐汝愚轻声道:“元月初八了,一个月不眠不食了。梁宝,有笔墨吗?”

梁宝当然不会备置笔墨,看向袖儿。袖儿哼的一声,横目不理。水如影知道他必有急用,轻声吩咐袖儿回房取来笔砚一起去堂室中,亲自挽袖研墨。

徐汝愚草草写下百余字,细看一遍,又添了数行,待墨迹干涸,折成手掌大小的一块,交于梁宝,说道:“你速去西城挑明月楼,找到那里的老板云娘,让她看后转交给宿帮龙首江凌天即可。”

梁宝接过欲走,徐汝愚又说:“用这个向他们换些酒回来,莫要露了我的行踪。”

水如影心思灵巧,吩咐袖儿与梁宝一同前往。

江凌天将杯中琼浆轻轻一啜,只觉一缕醇香酒气直冲脐下,温热荡漾开去,浑身毛孔都透着舒泰。他斜目瞥了一眼在旁斟酒的云娘,涎脸说道:“再来一杯。”

云娘美目怒视,嗔道:“在座各位俱是三杯,你已喝了第五杯,还有脸再开口?”

江凌天轻舔下唇,嘿嘿一笑,不敢纠缠云娘,向旁人望去。

在座各人全然不顾他眼中期盼之色,忙将杯中美酒啜下,免得他开口相求,自己不好拒绝。

云娘看他故作怜样,心中忍不住一乐,将手中杯盏递到他眼前,柔声说道:“待大敌退去,我将这酒楼还给爹爹,专心酿酒给你吃。”自己如此这么说,无疑是允诺了他,云娘顿时霞生双颊,面若桃花,旁人看了俱是一呆。

江凌天接过云娘手中琉璃杯盏,仰头咽下,微微一叹,不复言语。云娘也不怨他如此轻贱佳酿,心想他平日洒脱爽然一人,现在为守城之事为难至斯,心生怜惜,也不顾旁人在侧,呆呆看向他轮廓分明的脸颊,眼中柔情弥漫。

江凌天向座中一人问道:“云伯,宛陵方面有没有我义弟的消息?”

云清虚已过知命之年,瘦面清矍,艾发飘垂,眸中神光奕奕,端坐上首,自是飘逸生姿。他微微摆头说:“汝愚自从二个月前从新丰向西离去,再无半点消息传来。”

陈子方说道:“青凤将军去年四月就预知许伯当会与公良友琴媾和困雍扬城,这份见识我等万万难抵,怕是及得上当年的六俊了。”

江凌天与云清虚互望一眼,目中深意彼此明白。在座众人之中只有云清虚、云娘、江凌天三人知晓徐汝愚的身世。自从梅铁萼被许伯当偷袭消息传来,梅铁蕊便还了陈子方等人的自由,以期与宛陵陈族有缓和的余地。陈子方等人知道北归宛陵的路途尽数被白石军封死,便一起住进挑明月楼中,等待宛陵方面的消息。

东海各家在雍扬的势力早在七个月前就被梅家驱逐、铲除得干干净净,雍扬城中数十家帮派现今只剩下四家,分别为以龙游邑势力为主的龙游帮、以青浦邑势力为主的青浦帮、以延陵军镇势力为主的延陵帮,以宿邑势力为主的宿帮。然而大半年来,宿帮借助徐汝愚的关系得到陈昂的全力相助,宛陵名家势力撤出雍扬之际,皆接到陈昂密令,将手中资源悉数转移至宿帮江凌天手中,并将身份隐秘的帮众也尽数划归宿帮名下。宿帮势力骤增,已从原先二流帮派一跃成为雍扬城中最大的势力,核心帮众亦增至四千人,囤积的粮食高达五十万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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