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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53)

徐汝愚翻身出去,贴着船舷缓缓潜入水中,一丝声音也未发出。梁宝怔怔望着荡漾着粼粼幽光的河面,见徐汝愚消失得如此了无痕迹,只觉得三日就是在梦中度过一般。

回身望见水如影与袖儿就站在身侧,吓了一跳,以为徐汝愚的行踪被她们发觉了,手足无措的愣站在那里。

梁宝每回见袖儿总是一副呆样,水如影也是见惯这种情形,没想到其它方面去,问他:“那傻子呢,怎么没看到他?”梁宝张口结舌,想找个理由掩饰一下,偏偏说不话来,手指着船下河面,脸涨得通红。袖儿眉头一皱,不耐烦的说:“你要说他跳河走了?”梁宝见在她面前丢脸,心中难过极了,暗道她从此再也对我看不上眼了,点点头,站到一旁心情沮丧极了。

袖儿咯咯一笑,望了一眼水如影,说:“傻子还真是傻,这么冷的天也敢跳入水中。”水如影若有所思的望向幽昧的河面,又抬望向远处江津城中繁盛的灯火,微叹一声,说道:“本来就让他在江津下船的,这样也好,这水怕也冰不了他。”

梁宝听她语气似乎对徐汝愚的身份起疑了,想到徐汝愚当初装疯卖傻无非是想搭乘顺路船,即使被发觉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自己实在用不着为这个担忧。如此想来,紧张的心神一缓,神情恢复正常,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一侧,只对自己窘态露在袖儿眼底,后悔不已,但心中还是明白,即使自己表现再出色,袖儿也不会看在眼里。

水如影见梁宝神志沮丧的呆站那里,想起以往他对袖儿的呆样,对袖儿促狭一笑,转身离去。袖儿薄怒咄骂了一声跟在后面走了。梁宝望着她转身离去时杏目薄怒,眼波流转,心想:若能天天看到她这般模样也是万分的好。

津水绕城而过,是江津城东天然的护城濠,但旧朝元华筑江津城时,在城内开挖一条十余丈宽的运河通连津水,方便货物利用河运进入城中。江津人常唤内河为津水,而将真正的绕城而过的津水称为外江。

如影花舫连夜进入江津城中,泊在离东篱茶舍不远的石阶旁侧,众人离水登岸,梁宝与另两个船工跟随在后面。

江津不愧名列天下四都之列,新月如钩,正悬中天,城中依旧灯火繁饰、人声鼎沸,红男绿女在长街上流连忘返。梁宝随船一直在河东五郡行走,这种情形也见多了,心中只是担忧徐汝愚打探到幼黎花舫未曾,若是幼黎花舫真个也去了雍扬,那自己又可以跟他学武了。他却不担心徐汝愚如何再次与他们走到一处,他暗道自己笨,师父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他心中已然认定徐汝愚是他的师父。

易华熙昂首阔步走在众人之前,踌躇满志的望向渐欲迷人眼的夜色,对身侧的水如影说道:“梅仁林的寿辰,家父多半还是要让我亲自去雍扬一趟的,烦请水姑娘系舟歇停一晚,等我见过家父,明日与你们一同起程如何?”

水如影巧笑嫣然,说道:“易公子明日起程代表江津易族,怎可在又厮混在我这小小花舫之上呢?”

易华熙望向她如花笑靥,心知她说得在理,可心中又怎舍得与她分离,想自己半年前满师归家,正逢天下花艺齐聚江津,他一眼看见众女艺中亭亭秀立的水如影,便再也无法将她的艳丽身姿从心头抹去。这半年来随如影花舫游历天下,朝夕伴在她的身侧,可恨她对自己却未多生出半丝亲切之情。易华熙心中微微烦恼,说道:“水姑娘半年前已与江幼黎会过面了,何苦又急于赶去雍扬呢?”

水如影不豫旁人干涉她的事情,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婉尔答道:“半年前,江幼黎不知何故未曾当众献艺,这花魁头衔得幸落在妾身头上,但终究未能亲耳聆听她的绝世琴艺,心中存有遗憾啊。”

水如影这番话也不避众人,梁宝远远吊在后面却也听得一清二楚,暗道:幼黎花舫果然会去雍扬,只是不知师父现在打听出来没有。

众人寻了一处酒家,分成二桌用过餐后,水如影与易华熙别过,领着众人回花舫中。梁宝与另二个船工进入尾仓中歇息,耳中听得另两人呼噜之声渐巨,心中默忆徐汝愚所授的碧落诀来,本欲静心修习丹息,却又想袖儿如花面容来,一时辗转返侧,浮想联翩。正在时忧时喜的幻想中,听见舱窗哔哔轻响。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徐汝愚站在窗外向他招手让他出去,疑是梦中,擦眼看去,徐汝愚还是笑盈盈的站在如练月华之中。

原来徐汝愚潜入城中,打听幼黎花舫的去向,连问数人都没人知道,心中纳闷:半年前天下名艺齐聚江津夺取花魁之衔,以幼黎姐的绝世琴艺当名躁江津才是,何故没有人知晓呢?有心去东篱茶舍打听情形,在半路发现梁宝他们也上得岸来,潜伏在一侧,水如影的那番话自然也听在耳里,暗道:半年前,我们不惜二千里之遥从蓉城赶到江津就是奔这花魁名衔而来,幼黎姐为何又轻易放弃呢?心中担忧幼黎花舫出了什么变故,直想站出向水如影问个明白。暗道:此处是易家的地面,自己虽不惧易华熙,但自己冒然出去,梁宝定然掩饰不了与我的关系,我装疯卖作弄他们多时,累及梁宝可大是不妙,现在尽早潜入雍扬城中才是。徐汝愚本欲雇船前去,但考虑到普济海盗进军东海的日期逼在眉睫,说不定会将船家牵连进险境之中。搭乘如影花舫总比徒步走上六七百里舒服多了,于是又潜回花舫之中,仰卧在船舱顶棚之上,易华熙已离船而去,也不虞旁人能觉察出他来。

待另两个船工睡熟,便翻身来见梁宝,准备要唤他出来给他讲解碧落诀的精义,正看见他在床头辗转返侧时忧时喜的想那袖儿,不由记起自己思念幼黎姐时也是这般情形,又担忧幼黎花舫众人来,想到幼黎的花容月貌,一时呆立在溶溶月色中想痴了。

冬季水缓,加上花舫昼航夜泊,花了六日功夫腊月初九这日才赶到达雍扬。徐汝愚白天躺在顶棚拥观云卷云舒,夜间传授梁宝武艺,若非心中担忧幼黎花舫众人,却也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进入雍扬港坞之时,天色黯淡下来,超过千艘的大小船舶停泊在江港之中,陆续点燃灯火,繁灿如一天的星斗,密密致致点缀于江面之上。江浪翻涌,拍击船舷,声若轻歌,水中倒映的光点,银的星影,红的灯影,纠缠叠在一处,纷乱迷眼。双翼栈桥上悬满一线风灯,远看就如明珠串连在一处。栈桥坞岸之上,人影憧憧,无数红衣翠衫的女子纷拥其间向过路的男客巧笑嫣然。徐汝愚前次来雍扬,只待了半夜不到,也未能瞧见雍扬江港,现在看如此繁荣情景,才知雍扬港“金前坞,银后渚”之誉所言不虚。

心中想到不需几日这里就会变为一座死港,心情沉郁之极,一时不插手东海战局的决心动摇起来。

花舫穿梭众船之间前行,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徐汝愚还是紧盯每一艘插身而过的船舶,盼望能看到幼黎花舫。

近岸处百余道巨大的白石墙直刺入江中数十丈,石墙之间等间相隔十数丈。如影花舫在引水轻舟的引导下,进入其中一座坞口,发现此处已停泊了十余高悬裹蒙绿纱风灯的花舫,幼黎花舫也赫然置身其中。

徐汝愚心中狂喜无法自禁,心中打定注意,呆会与梁宝说声,便潜到幼黎花舫上。这时水如影与袖儿以及其他乐师也走出船舱,观看雍扬港的迷人夜景。

徐汝愚见无暇与梁宝道别,就想先见过幼黎她们再图后计,一口丹息提及,就要腾起步云向幼黎花舫掠去。就在此际,耳中听得幼黎花舫传来年青的男声:“幼黎,水如影的船也到了,我们一齐出去迎她可好?”

徐汝愚听见别有旁人如此亲热的直呼幼黎的名字,心一沉,若如灌了铅一般,不快之极,只见幼黎从舱中轻行跨出,一个伟俊的男子跟随其后,接着是珏儿、叔孙方吾,看着幼黎笑意盈盈回望那男子,徐汝愚只觉心裂开一般,心中只想:是了,是了,幼黎为了他连花魁名衔也放弃了,只觉眼前一黑,“砰”一声,跌坐在船舱顶棚上,随之“哗咯咯”的滚落到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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