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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492)

尉潦与子阳雅兰尚未完婚,两相面对,各自窘然,总不能在众精卫的环视之下卿卿我我,尉潦解去军职,只能领着百多名精卫在城中捕捉叛贼为乐。

徐汝愚眉头微扬,含笑却未笑出,不与尉潦多言,目光转向祝昆达已然凌厉如电。

祝昆达面覆血污,有擦抹痕迹,却更显肮脏,却是那双有着凶戾光焰的眸子分毫不差。他身上穿着黑色兵服,大概想混做普通兵弁再寻机脱困,却不知尉潦如何将他认出。

徐汝愚侧头望向尉潦。

尉潦嘿嘿一笑,说道:“我知先生惦记着这厮,夜间领着人到城中四处喊:祝昆达弑主夺权,今又兵败,若知其藏匿者,赏钱三铢。倒不知他是气愤我说弑主夺权,还是赏钱太少,可以我囊中真真切切的只有三铢铜钱拿来打赏。喊到城西,他自己窜将出来,连伤了几个弟兄,才将他生擒住。”

一番话惹得正跨进屋来的邵海棠、方肃等人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徐汝愚目光移至祝昆达身上,祝昆达却觉如有万钧之重加身,强振着精神与徐汝愚对视,双眸里有着凶狠顽戾的火焰。

徐汝愚双眉隆起,厉声问道:“为何不降?”

祝昆达啐了一口,唾液却在徐汝愚身前尺许处直直落下,尉潦抬脚窝心踹来;徐汝愚挥袖化去这脚,侧目说道:“我还有话问他。”

祝昆达双目怒睁,厉声说道:“惠山一战,家主受你伏击,生机已绝,不知你用何手段,吊住家主一命,却让家主在返回吴州途中亡故,害我当这弑主之名许久,你让我如何能降你?”说着,奋起欲扑。

徐汝愚说道:“却是为此?”语气里有着些许怀怀疑,也有着些许不屑。左袖微鼓,透出一线丹力,正击其双膝,祝昆达跌落在地,挣扎着却再也不能爬起来。

祝昆达手趴在地,恶狠狠的说道:“素闻青凤有令名,怀仁义,却害人以不义,何哉?咄,不过欺世盗名之徒,天下英雄如何能服你?”

樊彻听了微微动色,暗道:越人豪勇,为义事不惜性命,却是不假,祝昆达明知必死,仍厌尉潦污他声名,走将出来。侧头看向徐汝愚,看他有何言语相对。

徐汝愚神色沉毅,只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你知今日一战,有多少人殒命?四千众。为你一人之私义,而害千万人性命,这样的仁义,不要也罢。”挥了挥衣袖,侧过身来,说道:“祝昆达冥顽不化,为一人之私欲,迫兰陵全城陷战火,罪当诛,斩立决。”

私义、私欲?

千万人的性命。

樊彻乍闻此言,如遭雷殛。

两名精卫闻令走出,架起祝昆达往外拖去。祝昆达挣扎着嘶喊:“徐性小儿,你要杀我便来,为何要如此待我?”

“徐性小儿,欺世盗名……”

人已拖出府去,声音仍遥遥传来,戛然而止,樊彻却猛的一惊,这才惊觉堂上这许久无人言语,气氛古怪沉郁。徐汝愚转身望来,说道:“人最易受到蒙蔽,执着自己的信念,却害千万人性命,忠贞守义、情仇恩怨、天下霸业,修史以来,屡见不鲜,樊翁数十载谨守家族之义,可曾真真想过越郡那如蝼蚁一般生存着的平民百姓。”又与众人说道:“各自准备渡江之事吧。”说罢,出了大堂,径直往后宅走去,彭慕秋率领护卫紧随其后。

樊彻怔立当场,邵海棠微微摇头,与方肃等人走了出去。樊文龙低声唤道:“二伯。”不见应声,也微叹着走了出去。

十一月二十六日,兰陵西北的江水大堤之上,旌旗猎猎,江面上千舸竞渡,江堤下兵将横阵不见其尾。

徐汝愚于这一日,携兰陵一战之威,令十万归降军渡江北上,进入雍扬西境。除了子阳雅兰率领一万武卫军驻守吴州各处,洛伯源率领一万武卫军返回江宁,五校军、骁卫军也陆续返回凤陵行营的驻地,徐汝愚仅率领三千五百名青凤骑随归降大军渡江北上。

就在这一日,徐汝愚负手站在江水大堤之上,接到呼兰铁骑已经渡过河水南下击溃流民大营的消息。

“北地寒气已降月余,河水将封未封,冰棱塞河,舟楫不行,然而人马也不能立冰上。伯颜子义令人凿冰莆城,五千精锐拽马尾泅渡江水,奔袭桃陵。河南诸家皆未有防备,桃陵流民大营背山结阵,一击而溃,陷谷地不得出,三十万流民大营悉数降敌。伯颜子义释之,流民四溢,人漫其野,伯颜子义令精骑四出,缚流民大营大小头领千余人,尽斩之,再出精骑逐杀流民……”

河水将封未封,舟楫不能过河,人马也不能立冰上,各家警惕心在此时最弱,只在河水南岸留下少量侦骑,大军早躲入营垒避寒。伯颜子义寻着一个空隙渡河,各家都来不及派兵截击。呼兰铁骑渡过河来,各家又不敢先与之野战,令伯颜子义得以率领五千铁骑在河水之南的平原沃野之上纵横。

流民大营虽有三十万之众,但是妇孺居半,青壮男子又不识军阵,所结的步营阵又能有几分防御力,又如何能挡得住铁骑的冲锋?最终还被赶入山谷绝地,不得不降。伯颜子义率五千精骑在河水南岸,三十万生俘令他也生出尾大之感,各家都出精锐来围,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灭之虞。伯颜子义将三十万生俘释放,待流民走散、一时间又不能联络组织的时候,再出精兵去捉捕头领,将头领杀光,三十万流民大军就没有一点威胁,然后就毫无顾忌的四处逐杀。有流民相隔,各家精锐生怕流民冲散己方阵形,让呼兰铁骑所乘,也不敢来围击。只得任五千呼兰铁骑在千里沃野上屠杀流民。

徐汝愚微微一叹,挥手让赵景云退下去。

徐汝愚目光落在气势恢弘浊浪相簇的江水之上,带着哀伤、略有着落寞却又大志洋溢的眼神,仿佛嵌在灰暗沉凝气度之中的一粒星子,明亮清晰,然而于他自身而言,却有些茕茕孑立了。

幼黎素手轻执徐汝愚的一角衣襟,轻轻依在他的身侧,随他一起将目光投在浑浑汤汤的江水之上,心情迭荡起伏,有如江涛。

卷二十二

第一章 渡江问策

数九天气,江宁城里湿寒刺骨,听着窗外萧萧寒风,围着火炉饮酒,最是写意。

巫青衣挑开一角帘子,寒风扑面,神志一凛,倒有几份爽然,望着室外阴霾的天气,忖道:南方的第一场雪,就要下在江宁了。走到桌前,从盘中取出一只杯子,执壶斟满,浅浅泯了一口,美眸瞬间轻笼上一层迷离醉意。

萧远挑帘走进来,双手捧在嘴前,呵着热气,大步迈到火炉前,手凑向腾跃跳动的火焰拼命搓着,嘴里嚷嚷着:“河水刚结上冰,寒气就钻衣刺骨,赶明下雪,谁还往屋外跑?赶明儿指定下雪,天阴得跟盖子扣着似的。”眼睛却瞅着巫青衣手边的酒壶。

巫青衣从盘中取出一只杯子,萧远嘿嘿笑着,说道:“不敢劳烦青衣姑娘。”取出一只大青瓷碗来,掀开酒壶盖子,“咕咚咕咚”倒了个空,大青瓷碗才七分满,举碗凑到唇边,满灌了一口。

酒液下流,咕咕作响,寇子蟾心疼的皱起眉毛,说道:“拿美酒饮你,直如饮驴。”

萧远却不应声,又灌了一口,才放下浅了小半的青瓷碗,说道:“府里让写策子,你可写好没有?水大人适才遣人来议政堂催了,说是今夜就让寇夫子你派人送过江去。”

寇子蟾将写满蝇头小楷的一纸绢书,仔细叠好,递给萧远。萧远接过来,凑着火炉封漆,寇子蟾从怀里取出一枚印章,在封漆上加上私戳。

巫青衣蛾眉秀如青山,微微上挑,望过来,说道:“兰陵那边十多万大军渡江,要是下雪,可真是困难啊。”

寇子蟾微微一叹,说道:“相比汴州,这边也不算什么了。”

巫成说道:“江宁对此早有预料,徐汝愚在江北为何却惊惶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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