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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32)

徐汝愚现在再也不敢怠慢,绕过黑骏下腹,伸手去格马蹄,欲将其绊倒。黑骏也甚是了得,前蹄撑地,马首左旋,瞬息间折身将徐汝愚甩在一侧,徐汝愚堪堪捞住黑骏胸脯,粘手抓住,不料它忽又人立,见它疾蹄踢来,不暇多想,向下滑去,尴尬的从后股间穿出,探手吊住马尾,见它臀肉紧敛,知它要跋蹄飞踹,忙荡身其右,缠坐回马背。

又是几次凭灵觉的反应,徐汝愚堪堪夹住马背不掉,黑骏才渐渐缓和下来。徐汝愚暗吁一口气,才发觉背胛间单衫已然被汗水浸湿,心想:就像与人大打出手一般。

见陈预、翠儿也各御一匹棕褐牡马与方肃站在不远处,笑而不语,心想他们定然将自己刚刚狼狈的情形尽收眼底,不觉面赤发烫,策马慢慢向他们靠近,也不敢直望他们。

翠儿却是拍手大呼:“小愚公子真是厉害,方肃哥初骑墨玉时还摔过几回呢。”

方啸笑道:“翠儿,你要夸汝愚也行,可不用抖我的丑啊。”

翠儿嗔道:“方肃哥,本来就是这样嘛。”

翠儿虽是漱玉的起居丫鬟,但自小被肖玉如收在身边视之如己出,加上乖巧灵俐,甚得众人宠爱,方肃最是喜欢她,认作义妹。

徐汝愚见他们如此说,心想:靠着步云奇术,也不是太丢脸。心情才恢复平静,与他们一起向城外行去。只是黑骏平日甚少有人骑,现在虽然勉强接受徐汝愚,还是不时使个性子,时而人立,时而飞蹄,时而发力疾奔,时而驻足不前,搞得徐汝愚一刻不敢放松,警惕被它甩落在地。翠儿一路咯咯笑声不断,看尽徐汝愚的窘态。

四人驰上一处缓坡,但见青草离离,如茵如席,延伸尽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青翠欲滴。青绿两色俱是如斯纯粹,怡目怡神。

坡下一线细流蜿蜒曲折向远,闪着微微粼光,两岸樱树成林,此地花期甚晚,五月花意正闹,一阵风过,如起一场粉红花雨,漫天流卷,袭贴人面,微有沁凉,香息袭人。

陈预对徐汝愚说道:“这樱花是你爹娘在宛陵时雇人种下的,匆匆二十余载,物是人非。”

徐汝愚听得一愣,满面凄然。徐汝愚从不曾得见娘亲一面,只是日思夜梦,想她定是美丽温婉的女子。樱花袭面,只觉是娘亲手抚唇吻般直透心底,心神恍乎若失。

翠儿见他惨恻神情,心中大恸,忍泪拉住他的衣袖,柔声说道:“对不起。”翠儿出城便是要看这绚烂樱花,不想惹得徐汝愚心伤如斯。

徐汝愚轻拍她手,说道:“我没什么。”只是神色依然凄郁不解,令人不忍睹之。

众人不言不语赶到军营。

驻于此处的是二千营军骑卒,军营之中,马嘶连连,间有扑扑不绝于耳的掌锋相接之声、众人相喝之声传来。哨楼巡卫认出陈预等人,竖戟贴胸致礼,却不开门放行。

陈预掣出令牌,哨卫才向守门军士示意开门。

陈预是宛陵都尉府掌印长史,参都尉军事,非羽咋营军的直系将领,方肃是宛陵卫军虎牙校尉,所以两人若无陈昂所赐的营军令牌,也无法进入营军军营。

营门之内是五百步见方的校场,二千军士尽数在校场之中围出一大块空地,只见两条人影在内腾挪跃窜,徒手搏击。徐汝愚认出其中一人是营军虎牙校尉张仲道,另一人青衫着体,也无从看出品轶官职。

徐汝愚曾跟叔孙方吾学得大散手,对空手搏击也有所得。只是以往游戏多过学艺,也无丹息可以凭借,故而许多动作无法施出,无法领悟要义。只见两人徒手互搏,乘其势而摞之,使之不得退;见其来而搅之,使之不得进,扳唤使彼未动之先,搅摞使于彼己动之后,或高或低,或左或右,随势打势,得门飞入,心中深有所得。

陈预在旁见他恍然有悟的样子,缓缓说道:“有无虚实:有,力至也;无,力抽也;虚,势均力敌中有实而若虚也;实,势中有虚而若实也。盖与人交手之际,将势踏定,看着无力而势虚,却又有力而势实;看着有力而势实,却又无力而势虚。时有时无,忽实忽虚,运用之妙,施工于一身,而抖擞之威灵于一心,即所谓不滞于有,不沦于无,运实变虚,以虚为实。”

徐汝愚耳中闻听陈预所述上乘搏击之虚实要义,再由眼前两大高手互搏相击印证,以往不明的大散手要义在心中豁然明悟。不知不觉,随着场上两人动作,在人墙外侧独自比划开来,渐渐将大散手“沉、托、封、闭、起、顿、吞、吐”八义融会贯通于手足之间。方肃在旁看得技痒,将盔甲卸去,与他拆解开来。

徐汝愚初时不免动作生疏,刚柔不能尽然相济,方肃也不抢攻,与之游斗,待其动作渐渐流畅,也随之渐渐加力。及至后来,徐汝愚渐渐领悟丹息与拳义相合施出,真正发挥大散手的精微之处,逢柔刚进,逢刚柔化。方肃也不再相让,全力与之互搏。

校场众人注意力渐渐被他两人吸收过来,张仲道与长叔寂也停手立于陈预身侧。长叔寂是羽咋营军教习,年过花甲,清瘦矍铄,一部及颈的花白长须,飘然有仙道之姿。只是昨夜他在营中有要务,没能参与昨夜军议,与徐汝愚不相识。清晨张仲道与他相遇,将徐汝愚之事告之与他,只觉得他思虑好生谨密,十分赏识他的才智,对他千里送信之义也是赞赏不已。现在见陈预介绍场上与方肃相斗之人是徐汝愚,不由凝神静观。初看两人相搏,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方肃相让之意,也觉徐汝愚搏击之术值得一观。待见徐汝愚动作渐渐熟悉,与丹息切合使出之后,却是越看越心惊。

方肃修习的是惊神诀阳诀,所使正是自已得意之作内家长拳,偏于刚击之力,开阖横击,击拳之时,双目不禁精光闪闪睥睨生威,手足之间隐然有雷击之声。徐汝愚先是守多攻少,多以御借之式化解方肃凌厉的攻势,十击之中几不能反击一式,十分吃力,所幸其丹息已入先天之境,虽然所耗甚巨,也能支撑得住。然而,他每过一刻,对精微拳义就多领悟一分,出击渐渐虚实有度,将陈预年述虚实拳义也融入大散手之中,加之丹息与拳势也渐渐融合,两个时辰之后,十招之间,竟能反击二三式。

徐汝愚由初始拳式笨拙,渐渐丹息出窍生势,不过与方肃相互搏击了两个时辰。他的丹息中正冲和,方肃击招一入他的拳势之中,雷声敛然绝迹,势为之夺,虽说还是不能与方肃相抗衡,但进退法度凛然隐有大家风范,这如何不让长叔寂惊诧万分。

方肃见他越斗越起劲,只怕误了正事,收势避于一侧,见他还要抢攻过来,急忙摆手道:“累了累了,明日再说,今天还有事情要办。”

徐汝愚才收住拳势,只觉一场互搏斗得酣畅淋漓,心中感激陈昂、方肃指点,向二人施礼道:“多谢二叔、方师兄提点小愚。”方肃笑道:“我以后还是藏拙的好,免得没过几天就不是你的对手啦。”说罢,拉着徐汝愚手来到长叔寂的面前,说道:“长叔爷爷,你看汝愚是否比我更有资格继承你的衣钵?”

长叔寂应道:“你也不差。”说罢,对徐汝愚说道:“我也就对拳脚有一些领悟,你要是不嫌弃,有空来我帐内相互切磋切磋吧。”

徐汝愚忙点头道谢,张仲道插道:“徐将军是我寅虎骑营狼牙校尉,参都尉军事,从今日起就要住在营中。老爷子你日后有的是时间提点于他,不过这小子还真不简单,你小心一不在意被徒弟扳倒。”说罢朗声笑出。(参都尉军事,不在正规职衔之列,徐汝愚现在只狼牙校尉,相当百夫长,没有资格参加都尉军议,所以加上参都尉军事衔,方便行事。陈预也有参都尉军事衔,但两人不可同日而语,陈预主职为都尉府掌印长史,乃是都尉府幕僚之首,在军权至上的宛陵府地位仅次于都尉陈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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