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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260)

风林颔首应是,抬头时高岩却无徐汝愚的身影。

过了漳州城,流民淹塞路途。

望着密密麻麻倒伏道畔的流民,徐汝愚心中暗恨。

宗政荀达只想将民众赶离漳台与武陵地面,却没有安置流民的办法。

从武陵与漳台两地拥入漳州西南的流民近十万之巨,龙泉与龙岩之间也有部分滞留在这里。

南闽南部的地区不同于北部,田地湖泊谷泽都被世家兼并得一干二净,哪有安置这些流民的地方?

龙泉、龙岩之闽登陆的海匪已经退回海岛,以宗族世家的惯例,那里的田地都登入世家的田册。

“别走了,永嘉堡那边的路封了,就是你越过小青山,到了泉州府还是没有活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徐汝愚拧头望去,却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躺在枯黄的草堆上,嘴里叼了根枯草,微仰着头,斜窥自己。

徐汝愚看过他身下垫的枯草都是齐根整齐割下,笑了笑,走过去径直坐下。

那人伸手一拦,说道:“你还是坐这边来。”见徐汝愚听话的走到另一边坐下,狠命的嚼了嚼草根,啐吐到老远,“你从哪里过来的,看你精神不错?”

“东阳那里,出来把家当都扛上了,没饿着。”

那人两眼一亮,扫了徐汝愚一眼,“你把家当落在哪里,要我派几兄弟替你扛过来看着?”

徐汝愚一笑,拍拍肩后的干粮袋,说道:“现在只剩下这一些了。”

那人恨骂一声,“鸟”,推了徐汝愚一把,大脚一张闭目养神。

徐汝愚嘿嘿一笑,暗道:没有生意可做。

历历马蹄传来,徐汝愚抬头向南望去,十多匹骏马扬尘奔此处而来,道旁的流民纷纷站起来身迎上去。

那人睁开双眼,“围个球。”站起身来,踮起脚往那边望了两眼,骂道:“争个屁,卖给他还不如自己割肉吃来得命长,都给爷躺回,不要挡人看风景。”躺回干草堆上。

周围流民纷纷散开,徐汝愚挨着那人寻了一处土垄坐下。

那十多骑徐徐行至身前,一齐下了马。

为首的矮胖子走到那人面前,说道:“散巴子,只要你许我任选二千名汉子,永嘉堡将任这些流民通过。”

散巴子啐骂一声,吊眼看着矮胖子,“养了十八年,指出能给家人留条活路,你永嘉堡倒好,开口就要二千条汉子,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矮胖子嘿嘿一笑,说道:“这年岁只顾得自己活命,你若不答应,你们就翻小青山去泉州吧。不过永嘉堡猎兽的堡丁一直在小青山上蹲着,你们莫要碰着给当作畜生打了。”

散巴子勃然坐起,睁眼寒光慑住矮胖子,沉声说道:“青焰军进了东阳,海匪子还敢到漳台露个鸟,老人领着人再走回去。”看见北面巡丁走来,闭口不语。

矮胖子冷笑道:“有种你声音再大点。哼,回去,你做梦吧,你领着人翻过云再翻回来,看看还有剩下几条命。青焰军进入漳台怎么样,徐汝愚敢攻漳州城?”

徐汝愚暗叹一声,漳州城堵住流民归路,以青焰军面前实力,实不能攻下一万南闽卫军驻守的漳州城。

武陵邑与漳州邑是被两侧崇山峻岭平峙在当中的长峡平原,毁弃的武陵城与漳州城正当长峡平原的险隘,闽中山的山陷通道也被十数座坞堡控制住,过长峡平原到泉州府去,势必要通过两城,不然只有翻过两侧的山岭。

除非青焰军攻下龙岩或是漳州的任一城,不然流民无路返乡。

清江加上百夷的两万精锐,也只五万左右,要防备盘踞在温岭城中的三四匪军,清江那边抽调不出兵力在漳台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何况,温岭城近海,普济海匪的数万水军随时可以加入普济步营中去,对清江进行致命的打击。

散巴子就是自己要寻的流民头子,徐汝愚暗中感庆幸,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武陵或是漳台有哪号人物名字中带散字,心想:或许是流民中颇有威望的一人,看他体匀骨壮,息沉隐隐,身手倒可以一观。

第十八章 梯山为田

散巴子倏然站起,两三步迈到矮胖子面前,却比他高过一个头去,怒视着他,喉咙里低吼一声,便要发作,却转头向徐汝愚看去,嘿嘿笑道:“永嘉堡才丁大个地方,却想白白的吃下两千人,也不怕宗政家也将永嘉堡黑了。”

矮胖子勃然怒色,却知这个话题乃是宗政家的禁忌,冷哼一声,落下一句话“等你散巴子走投无路时还会来求我”,牵着马领着一行人往北面走去。

徐汝愚见他看穿自己的流民身份,也不惊讶,却好奇他为何不将自己看成宗政家的眼线,等巡丁走去过去,抱了抱拳说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散巴子撇嘴一笑:“你的高姓大名能否示人?”也不等徐汝愚有反应,径直说道:“武陵曹散。”

徐汝愚微微一怔,暗道:这人言辞好犀利,眼光也不弱,淡容迎着他逼视过来直剜人心的目光,说道:“永嘉堡为何要堵住流民南下的路途?”

曹散没有回答,向缓坡上的树林里走去,没有听见徐汝愚跟上来,啐骂一声,心想:莫非看走了眼,回头便要喊他,却徐汝愚就在身后,愣了一会儿,拍了拍头脑,露齿一笑,说道:“永嘉堡的田产都在南边,永嘉堡放开路途,近十万流民如果滞留在永嘉堡南边,永嘉堡明年不要想有什么收成。”

“你能肯定泉州那边的关卡会封上?”

“莆田的朱家、蔡家上午就派人过来挑奴了,他们倒是好快的消息。”

徐汝愚相顾谔然,焦土之策将莆田那边的世家也牵涉进来了,却不知眼前这个曹散的话可以信几分。看他的语气,似乎对漳州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

宗政荀达与公良友琴相互勾结将漳州北面的漳台与武陵变成焦土,也是漳台的世家吃了大亏之后,才猜测出来的。曹散随流民流落到漳州城南,并不知道漳台城与建安堡被攻破的具体情形,仅凭漳州城南的蛛丝马迹就能看过端倪,如果不是刻意安排,那他的见识真是让人佩服。

“年轻力壮的会被世家挑去为工为奴,那些老弱妇孺却熬不过明年春上。”

曹散眉头一挑,注视着徐汝愚消瘦的脸庞,说道:“兄台可以什么妥善的办法?”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不与世家争地,丘陵沟壑,可梯山为田,薮泽之地,筑土作堤,围湖为田,只要有人说服漳州城守将增设堡集,以此安置流民就可以了。”

曹散眼中难掩迷茫之神色,想了片刻,深深揖下腰来,神色慨然的说道:“青凤将军乃是真英雄,曹散愿随之。”

曹散这才确定徐汝愚在此出现,乃是心系这近十万流民,其胸怀不是那些争土割据的世家可以比拟。

徐汝愚微微一怔,说道:“你认识我?”

“大人走路总是心有所思,予曹散感觉有如面对渊海。曹散在溧水新城看过大人几次侧面,认得大人走路的样子。”

徐汝愚哑然失笑,控制丹息可微微改变脸部的肌肉,却没想到要改变走路的习惯。看曹散眼中诚坦若澄澈星空,暗道如此人物却甘隐民间,平日作俗语恶声,不为人识。

徐汝愚说道:“清江有人晓得详细的梯山围湖之法,此处离溧水新城有六百里路程,高手昼夜就可以往返,我写一封信你让人带去溧水新城寻邵海棠就可以。”

曹散说道:“南闽多山少田,便是有这梯山造田之法,也不能便宜宗政家,若是真将这十万流民依梯山围湖之法转为漳州的屯丁,那漳州城就再难攻破了。”曹散望着徐汝愚淡定的面容,继续说道,“大人崛起于东南,惟民是保,并无争土割据之心,让曹散折服,然而宗政荀达可德何能,怎能容他长久窃居南闽主位,希望大人为民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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