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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177)

邵海棠没有随蒙亦、梁宝、魏禺等人前往北岸阻击贼寇,而是留在溧水南岸青焰军本寨中。当许景澄下令拥兵守城放弃城外平民之际,他彻底的将许景澄放弃了。

本寨中心的议政厅明灯高悬,护卫明甲执戟,神情肃漠。不断有神色匆忙的传令兵掣着特急令箭出入议政厅,气氛异常凝重。

议政厅内燃着十余支有若婴儿手臂粗细的巨烛,大厅正中放着一张原木长案,长案之上是个巨形木盘,里面用揉以树胶的河沙制成清江府山川地形图,溧水河谷中乌伦河、九曲河、高棠溪等大小河流都用赤铁砂勾勒,一目了然,北陵堡、乌伦堡、九曲堡等要寨都是用玄色硬桃木微雕而成,宣城城池与正在修筑中的溧水新城的微雕都有二寸多长,城门、垛墙、登城道、护城濠都纤毫毕呈。

邵海棠早就听说徐汝愚将清江地形制在沙盘置在议政厅中供众人研究,今日亲眼看到其细致处,心中赞叹不已,心知沙盘之上更能生动直观演示敌我之变,让主将运筹帷幄。

许伯英、子阳秋、明昔、敖方、叔孙方吾、江幼黎、弥昧生、宜听雪、江珏儿等人围着沙盘站立,他们目光紧紧盯在溧水河谷小小的一处上,弥昧生不断根据斥候传来的情报移动沙盘上红黑两色旗帜。

看着乌伦河一线上,红黑两色旗帜只隔着三寸的距离,弥昧生不无担忧的说道:“这两处实际距离只有十里多路,现在蒙先生他们应当已与贼寇接战了,我们还要等上两个时辰才能知道实际战况。”

明昔久经杀戮,一颗心早就锻炼得像冰冷坚硬的磐石那般坚毅。这是青焰军成立后正式一战,岂容有失?蒙亦带走十二教习中的八人,二千步卒、一千水军虽说人数稍低于敌寇,但是他们经过半年的严格训练,战力非流寇可及。众人对获胜已无疑义,但是用多少伤亡去换取这场胜利却是众人关心的。

青焰军万事肇始,惨胜即是惨败,取得一次辉煌的胜利不仅能安溧水河谷民众的心,更对身在抚州的徐汝愚有着极大的帮助。

青焰军极需一战,一方面检验训练半年的成果,一方面立威给抚州的徐汝愚声援。如果只是将四千贼寇驱逐出溧水河谷,根本无检验青焰军的实际战力。即使生性平和的梁宝、弥昧生也希望有此一战,江幼黎虽然不愿看到血惺,但也知道在平川与敌寇交战远胜日后强行攻营拔寨。

三千步卒与两千水军在水网密集的溧水河谷上与装备强弩利的战舰互为犄角,对于逼近河岸纯粹由步卒组成的贼寇有着绝对的优势,根本不用十二教习亲自出马,自己也有信心以极少的伤亡击溃敌寇。

明昔想到这里,看了站在对面的邵海棠一眼。邵海棠刚拜为客卿就对蒙亦、明昔拟定的作战计划提出异议,他认为如此强大战力,击溃四千敌寇并不困难,但是被击溃的匪军比有组织的贼寇对北岸手无寸铁的民众会产生可怕的破坏,襄樊会在北岸辛苦半年经营的成果必将毁于一旦。

邵海棠明白南岸诸人对他多有抵触之心,这种情形怕会一直维持到徐汝愚归返才有可能改变一二,但是事关数万平民的存亡,也计较不了个人荣辱。许景澄能弃平民不顾,自己却不能够。

两相权衡,形成新的作战计划就要先行派遣大量小型战舰封锁北岸水网,防止溃败后的贼寇四处流窜,为祸平民。能用于决战的兵力只有二千步卒、一千水军,人数相比来犯的敌寇处在下风,作战必定残酷许多,而本寨只能完全借助百夷族的军队防守。

青焰军本来只需出兵北岸就能赢得巨大的声望,流寇在北岸造成巨大的破坏更加方便青焰军日后收拾残局;现在却要冒上诸多风险。但在江幼黎、许伯英等人支持下,勉强通过此议。

邵海棠指着沙盘上的北陵堡一线说道:“四千贼寇入侵已有一日,北陵堡没有调兵迹象势必会引起十二寇盟的怀疑,若是给他们看出北陵堡的兵力已给抽空,那时北岸危矣。加强北陵堡的防止比击溃四千敌寇更加重要。如果北陵堡落在十二寇盟手中,北岸百里沃野就袒露在他们利齿之下没有一点保护。”

敖方点点头,在场众人中,他在战术战略上最有发言权,自然能够明白北陵堡对北岸的重要意义。但是南岸现在兵力薄弱,对北陵堡鞭长莫及,敖方不明白邵海棠现在提及北陵堡用意何在。

午间江幼黎宣布将北岸纳入青焰军治下,至此,青焰军与许景澄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如果将北陵堡控制在手中,无疑在日后与许景澄的对抗中占据绝对的主动。许伯英将停在明昔脸上的目光迅速转到邵海棠的脸上,看着他从容若定的神情,若有所悟。许景澄昨夜夺权,今日又拥兵守城、弃城外平民不顾,襄樊会中死心塌地跟随许景澄的究竟会剩下多少人?

江幼黎此时才能肯定邵海棠完全对许景澄失望、全心全意的辅助徐汝愚,抿唇轻笑,说道:“对于北陵堡,先生有何妙策?”

邵海棠黯然答道:“对许景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的人,襄樊会中岂止我一人?子衡、许机、宋庭义等人都心有离意,只是念及三十年创业艰辛不忍徒然放弃。现在子衡与宋庭义两人奉许景澄的令率领宣城水营去阻截可能来接应四千贼寇的清江江匪战舰,请派给我一艘快艇,我追上子衡自有把握说服他与我一同为青焰军夺得北陵堡。”

“凭什么去取北陵堡,青焰军已派不出一艘战舰了?”叔孙方吾疑惑的问道,前日由张续率领近八百名精锐战力秘密从台山潜入抚州,青焰军本就有限的军力更加捉襟见肘。

“就是出其不意取得北陵堡,哪有这么多兵力去驻守?”梁宝迟疑的将心中疑惑道出,顿了一顿,用一种稍低的声音接着说,“襄樊会在北线投入六千兵力防御十二寇盟,南岸才能精兵简政如此轻松,事实上是襄樊会在北岸为我们充当了屏蔽。”说到这里,梁宝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瞥了邵海棠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想:想来邵先生知道南岸对襄樊会的种种动作,难得的好气量。

邵海棠自然知道诸人担忧什么,许景澄可以弃平民,素有大志的青焰军则不行,但是青焰军的兵力远远不足以接管群敌环伺的溧水河谷。

子阳秋跃跃欲试,徐汝愚近半年向武陵山输入五十万担粮食,其它必备物资如军械、布匹、器具等等无数,将百夷一族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不可能不要求回报。

许伯英猜到邵海棠的安排,微微一笑,抢在子阳秋前面说道:“若能从宣城将我大伯接出来,先生的把握更大。”百夷休养生息才半年时间,实力恢复不多,何况他们在台山、武陵山、翠狮峰一带的防线承受着武陵山东山来自普济海匪与抚州、崇义各地流寇莫大的压力。此时动用百夷一族的力量无疑是杀鸡取卵。

江幼黎也明白过来,宣城水营将士多由原马帮子弟组成,由许机出面自然能说服宣城水营投附青焰军。许伯英说得如此肯定,那么对许机、季子衡能够投附过来也有十足的把握,江幼黎轻声说道:“那就辛苦先生,敖方叔,可否让隆教习率领五十名精卫协助先生行事?”

江幼黎出任青焰军长史不过三五日时间,清江境内已然出现这么多变故。所幸徐汝愚离开溧水河之际隐隐间有所觉察,未雨绸缪的做了许多安排,不至乱了手脚。不过情形未必容人乐观。

襄樊会内部不和,邵海棠与许景澄分道扬镳本是注定中事。邵海棠一心维护襄樊会,必定不愿看到襄樊会因为自己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其黯然退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徐汝愚在溧水河谷时不遗余力的压制襄樊会,不惜在雍扬、江津两地利用雍扬府的势力抬高两地军用物资与粮草的价格,本来在物用上就拮据的襄樊会更加雪上加霜。纵容清江江匪,使得宣城水营形同虚设,襄樊会运送物资只能化上十数倍的代价走陆路。在溧水两岸与襄樊会形成一定的军事对抗,迫使襄樊会维持庞大的军备。相对青焰军的种种优势,位列六俊的邵海棠也是白发搔更短,无以为计。邵海棠苦心经营,并未使襄樊会的境遇有所改观,这点极易让人忽略邵海棠本人所具有卓绝的才干。许景澄骄躁之心滋生,必定认为邵海棠也不过如此,怎么继续容认他幕后操纵一切,握有兵权的许景澄夺权之举迟早会发生的。没有邵海棠一系人马的襄樊会,徐汝愚根本就不会放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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