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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979)

胡萸儿的事定下来,高宗庭又忧其他事情,与赵虎商议道:“去信崇州,从淮东调商民船过来协助撤离,再快也要过十天才陆续会有船来。眼前仅城里就有五万余人,包括物资在内,千石船需要数百艘才够。淮东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艘,只能分数批撤离,而陈芝虎显然不会给我们太长的时间。我谋算着分几步走,一是在登州城东到堂子湾修几座小营垒,避免撤离过程当中给敌骑渗透进来袭扰;一是将部分物资先往刀鱼寨撤。另外,登州城里丁户撤走容易,城外农户耕作其间,就未必愿意跟着撤走。强撤易引起混乱,我们在这里的兵力也严重不足……”

高宗庭为天下有数的谋臣,所虑自然是周全,赵虎脑子没有他转得快,但知他所言,都句句切重要害,频频点头附和,听到这会儿,也应了一声,说道:“是啊,农户系于田亩,田亩搬不走,他们未必愿意背井离乡,那些田主也会有不愿意走的。对他们来说,宁可逃进山里观望形势,千里迁居则更困难一些,这是桩麻烦事……”

“我想着登州府有些存银,以防事为由,将存银拿来招募兵勇,或许能多撤一两万青壮走,你以为如何?”高宗庭说道。

高宗庭这是以招募为名行撞骗之事,不过战争从事都是残酷的——要是让这些青壮留下来,即使不会燕胡征募过去加入新附军南侵,田间耕作也是为燕胡贡献田赋、徭役、丁税。

一切之根本,都是以削弱燕胡占领山东后所能获得的军事潜力为前提,不管是骗、是用武力驱使,尽可能将登州周围的青壮劳力都撤走,是高宗庭、赵虎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妇人之仁可言。

当然了,高宗庭这么建议,还有些遮遮掩掩,赵虎点了点头,说得更直接:“招募兵勇是可行之计,另外,还可以从周围再征用一些民夫,到最后也能一起撤走,淮东总不至于多一两万人就承受不了……”

高宗庭笑了笑,点头说道:“如此安排最好……”他与赵虎接触不多,也摸不及赵虎的脾气,也怕赵虎过于正直而显得迂腐,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有将话说得太透。

林缚虽然下令由高宗庭主持这边的事务,但高宗庭也晓得赵虎在林缚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常年替李卓筹谋,也替李卓应酬官场,也养成小心谨慎、避免与人起冲突的性子——高宗庭想着登州事情能完美的解决,他与赵虎在解决事情的看法就不能太大的冲突。

浙东、浙南残酷的战事,使得地方上青壮劳动力下降得厉害,以致到了严重影响耕作甚至出现抛荒田的现象。

包括淮东历年来都积极的在辖地推动垦荒殖种,以及对夷洲岛加大垦种力度,都需要补入大量的青壮年劳力。

像去年从津海南撤近四十万人,淮东只利用一年的时间就消化了差不多;这次顶多南撤十多万人,所承担的压力,还远不至于令淮东难以承受。

而迁民一旦切实的安置下去,就会很快的转化为淮东的军事潜力。

即使将目光仅限于海陵、淮安两府,在林缚推行新政、大规模安置流户之前,编籍丁户约三十万户,而到今日,不把宿豫、睢宁、淮阳、虞东等最新才直接划入淮安、海陵辖管的四县丁户计算在内,两府编籍丁户就已经增到五十三万有余,编籍科田总亩数,也从此前不到八百万亩水旱田,猛增到近一千五百万亩。

这其中有推行新政、清查隐户、隐田的功劳,但淮安、海陵两府这几年来新垦、新围田亩确数也将近两百五十万亩,这绝大多数都是新安置流户做出的贡献。淮东此时已能从新垦、新围的田亩里,或间接或直接为淮东提供约五十万石米粮的税赋收入。

而此前海陵、淮东两府上缴郡司的正赋,折合米粮甚至还达不到五十万石这个数字。

而大量流户的涌入,更为淮东在崇州、鹤城等地较集中的工坊提供大量的、也是必须的劳动力——使得淮安、海陵两府诸县的城坊户从此前的两万有余猛增到超过十万户。

即使不算淮东军司所直辖的工场,淮安所控制区域内新增加的工矿、市泊等税及厘金的收入,隐然有追赶田赋的趋势。

即使不考虑招募兵马的兵员问题,仅从税收角度去看,人口也是最重要的、最核心的资源。燕胡兵势强盛,淮东要暂避锋芒,但是能带走的资源,绝不应该给燕胡多留一分。

高宗庭又与赵虎商议了许多,除了丁壮外,还要从周围地区尽可能赎卖耕牛、骡马,买进登州城宰了吃肉,也能进一步削弱登州地区的农耕潜力。

至于招募及赎买的花销,也无需淮东掏钱。

柳叶飞治军不行,理政、贪财倒有一手,登州府库以及抄没柳叶飞及其心腹家财,仅金银就有三十余万两——这笔银子眼下还有元知兴等官员盯着,元知兴等官员都是朝廷正经科举出身,南撤后在仕途上还有出头,自然会忠于朝廷,所以这笔银子要不能在登州就紧急花销掉,江宁要跟淮东算细账,还真没有借口将这笔银子占下来。

津海粮道未兴起之前,登州是北方沿海海贸最为聚集的海港重地。山东沿海也有大片的盐场,在登州、即墨都设有盐铁司衙门,登州也是盐商聚居地之一。就此两点,就使得登州城里的巨贾豪富甚众。

大军过处,最喜欢打劫的,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旁人了。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有田宅在登州,能南撤是绝不敢轻易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留下来的。

但很显然,高宗庭也没有让他们舒舒服服南撤的意思——第一个十数万人南撤的庞大开销他们要认捐,第二个,淮东钱庄银根一直吃紧,需要不断的募集本金,登州富贾自然是不容错过的对象。

卷十 权倾 第21章 忧降

夜深人不静。

虽然成功将陈芝虎所派偏师击退,但为了顺利的将人与物资从登州撤走,高宗庭并没有大肆宣扬获胜的消息去安抚民心——故土难离,有些人会出于恐惧,稍有危险就会选择逃离,但更多的人,生于斯、长于斯,田宅家业都在此,哪那么容易舍弃一切去背井离乡?

在高宗庭的故意纵容下,悲观与恐慌的情绪没有停止,在登州城里蔓延——

由于登州城离海岸有较远的一段距离,需要在陈芝虎主力赶来之前,将城里的人跟物资都撤出去,时间非常的紧迫,高宗庭只能利用恐慌驱使民众毅然离开故土。

恐慌情绪笼罩之下,登州城里自然是人闹狗吠,片刻不得安宁。

高宗庭与赵虎在临时衙署里议事,府通判元知兴忽忙赶来,说道:“莱州知县派人过来,希望淮东军能帮他们撤离……”

高宗庭与赵虎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恨不得将山东半岛的人口都撤空,但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如今他们在登州登岸的剩余战力也就三千余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七甲集防守,为暂时处于内线的登州城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撤离空间。

只要陈芝虎所部主力进入胶莱河西岸,高宗庭与赵虎就会考虑将七甲集的兵马撤回来,他们根本没有在山东半岛跟陈芝虎硬拼的实力。

高宗庭对元知兴说道:“我会派人再去淮东,希望能从淮东调更多的船来……莱州、莱阳、海阳等县,还希望元大人与他们沟通,要他们尽可能自行组织撤离。”

元知兴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晓得高宗庭这时候也派不出人手去支援莱州。

元知兴走到,赵虎说道:“莱州这些年聚集了不少造船工匠,是不是我去走一趟?”

莱州湾,包括莱州、昌邑,位于胶莱河的北口。

津海粮道使得在莱州湾沿岸聚集的船舶数量激增,也使得莱州湾沿岸的造船业急遽兴起。随着北地的沦陷,津海粮道已成历史烟云,莱州湾沿岸的造船业自然随之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总有几两肉,昌邑、莱州两地仍有不少发展造船业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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