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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973)

胡萸儿看到柳叶飞不质问擅自放淮东援军进刀鱼寨的事情,竟然如鼠见猫的转身就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胡萸儿身边的周遭扈众也都明白过来,但是这个消息多少令他们难以消化,一时间也没有准备,傻傻的看着柳叶飞叔侄与数十扈众打马逃去,也没有心思派兵出城去追……

高宗庭先进刀鱼寨,给人领着,走到南城门楼,正看到柳叶飞率千余步卒仓惶往南逃去。

“高先生……”胡萸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此时也有些错乱——柳叶飞是登州主官,主官暗中投敌,与燕胡勾结,他仅是登州镇下属的一员带兵将领,按说要坚决的跟柳叶飞划清界线,但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也不晓得。

陈恩泽快速的将城头发生的事情跟高宗庭细述了一遍,当着胡萸儿的面,有些话也没有说出口——本有机会将柳叶飞活捉,但这种情形下,也不能怪胡萸儿不果断,错过活捉柳叶飞的机会。

胡萸儿硬着头皮说道:“柳叶飞叛投胡虏,请高先生许我率兵追出去,将他活捉……”

“淮东另有兵马从登州城近旁登陆,等着他们逃过去,”高宗庭说道,“胡将军速派驿骑,传报平度、莱阳、莱州、海阳诸县,通报柳叶飞叛敌及虏兵来犯之事;要各县严守城池,不要给柳叶飞趁机赚城……也要驿骑小心不要跟陈芝虎派来袭登州的骑兵撞上。”

胡萸儿有心将功赎过,忙吩咐左右照高宗庭所言行事,也不晓得效果如何?

他们是亲眼看到柳叶飞听到淮东援军进刀鱼寨转头就逃,所以确信柳叶飞投敌,但莱阳、海阳、莱州等城,未必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辞,赶着柳叶飞过去,打开城池迎接柳叶飞进城的可能性更大。这时候更指望柳叶飞是往登州城逃去,给从登州城附近登陆的淮东援军打个伏击。

过了片刻,葛长根率两百余兵卒下船登岸,高宗庭找来胡萸儿,问道:“刀鱼寨有无熟悉埠岭山路的向导……”

“人是有的,水师许多将卒都是埠岭一带的农家子弟,对山道熟悉得很……”

“那就好,”高宗庭说道,“请胡将军派些人手,协助葛校尉率部连夜翻过埠岭,最好是在天亮之前,赶到埠岭南麓的七甲……”

“啊!”胡萸儿蓦然一惊,看着随葛长根上岸来的淮东将卒才两百余人,说道,“要在七甲伏击陈芝虎所派的偏师,葛校尉的人手是不是少了些?”

七甲是登州东面的一个镇集,是从埠岭南麓进入登州的必经之路,要伏击陈芝虎派来袭登州的偏师,七甲无疑是最适合的地点。

淮东军素来敢战,战力也强,胡萸儿当然晓得,但陈芝虎派来奔袭登州的也非弱旅。

最为主要的,两边兵力相差太大。

淮东军过去打伏击就眼下两百兵卒,都是步卒;还要连夜翻过埠岭山,怕是要将铠甲都脱掉才行。而陈芝虎派来袭登州的偏师少说有两千骑兵。

算着时间,陈芝虎所派偏师,应在明天午前经过七甲——以极少兵力伏击强势之敌,唯有利用黑夜、大雨、大雾这么极端天气才有成功的可能。

见胡萸儿有所误会,高宗庭解释道:“这趟,从登州城登陆就有六营步甲。我们算着能阻止柳叶飞进刀鱼寨,但柳叶飞率部南逃,一是有可能落入我们在登州城北设下的埋伏圈,也可能会有一部溃兵绕过登州城,直接往西逃去。葛校尉率部翻过埠岭,是防备有溃兵从七甲漏过去,提前让陈芝虎所派来的偏师有所警觉。真正到七甲伏击陈芝虎这路偏师的,是从登州城登州的那部分兵力……”

“哦,原来是这样!”胡萸儿恍然悟道,即使如此,用六营步卒在野外去拦截两千骑兵,他犹觉得淮东军真是敢打,想着柳叶飞要是起了警觉,没胆回登州,西逃也必然经过七甲,这时派兵卒翻过埠岭,也正好赶在柳叶飞前面将他们拦个正着。

胡萸儿召来部将赵淮山,吩咐他道:“你带上熟悉埠岭跟七甲的人手,陪同葛长根先去拦截溃兵……”

※※※

柳叶飞一心想逃回登州城,慌乱中也没有想过淮东援军有在登州打伏击的可能,至少在这时候登州城方向也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现象暴露出来。

柳致永一肚子怨气,淮东援军过来就过来,登州形势这么紧张,淮东军就有一部部署在津卫岛,赶来支援刀鱼寨,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是柳叶飞扭头就逃,败露了行迹,难不成淮东援军还能将他们吃下去不成?

便是到这时,柳致永还不相信他们已经败露了行迹。

柳叶飞给左右簇拥着,勉强不掉下马来,看到侄子一脸怨愤,心知他是对自己不满,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淮东军不声不吭的就进了刀鱼寨,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缘由?我为官这些年,其他本事没有,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提前有所觉察。刀鱼寨夺不过来不要紧,只要登州城还在我们手里,你跟我投了大燕,少不了一场富贵,做人不能太贪心。”

柳叶飞对下面的将卒只说胡萸儿设下陷阱要杀他们,普通将卒不清楚原委,只晓得跟着柳叶飞往登州城跑。

夜里行路本就是一桩极难差事,当世有哪支军队能在夜里行军而保持队伍不散,都能称得一流精锐了。

柳叶飞从登州城拉出来的这千余步卒,天黑之后赶往刀鱼寨就稀稀拉拉的散得不成样子。这会儿扭头往回走,柳叶飞往是给狗撵着走的兔子,如丧家之犬,只想赶紧逃回登州城,更没有心思收拾队伍,千余人乱作一团,与溃兵没有什么两样。

未交战,就先垮了下来,也难免高宗庭不屑派兵追击他们,而是主要防备他们往西逃,让正往登州奔来的陈芝虎那路偏师提前警觉。

柳叶飞怕刀鱼寨有追兵打出来,不敢在路上耽搁,更没有心思收拾这些乱兵,带着百余扈骑,与柳致永从乱兵间穿过,先往登州城赶,让义子柳方慢慢在后面收拾。

行到登州城北的鸡公山西麓,柳叶飞从马背上摔落两回,摔得鼻青脸肿,牙齿都摔掉半颗,隐约能看到登州北城楼在如玉月钩下的黑影,便松了一口气。

冷不防听着“嗖嗖嗖”的声响传来,柳叶飞只当是风吹过树林,待胁下给一支利箭狠狠的扎入,身子保持不了平衡,从马背上摔下来,才意识到这“嗖嗖嗖”的声音是弓弦荡动、箭矢破空而来……

卷十 权倾 第16章 如此夺城

柳叶飞给箭射下马,痛得嚎叫,左右扈从都在箭雨覆盖打击之下,没人有心思来救他。马蹄乱踩,柳叶飞听着胸骨咔嚓响,身子翻滚到路边的浅沟里,才避免给当场踩死,但中箭的右肋及胸口剧痛无比。

即便暂时不死,半条命也交待在这边,伏兵从四边杀来,逃无可逃,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率部在鸡公山南麓打伏击的是迟胄之子迟元吉,没有等到从刀鱼寨撤回来的大部队,看到这队骑兵摸黑往登州城逃去,果断下令出击,将柳叶飞袭了正着——乱箭射过,看到这队骑兵没有抵抗就溃不成卒,便燃起火把来捉俘。

陈芝虎偏师来袭,柳叶飞又将登州城里仅有的三营守军调了两营去刀鱼寨,城里乱糟糟一团,都晓得陈芝虎所部破城有大掠的恶习,许多人闹着要逃出城去。

柳叶飞离开登州城后,留在城里主持事务的是府通判元知兴。

大敌当前、大难临头,守军兵力本来就严重不足,柳叶飞又将三分之二的守军带去刀鱼寨。说是迎接江宁特使,元知兴却认定他是贪生怕死,先逃往刀鱼寨去了。作为城池,刀鱼寨比登州城容易守,更主要的是,从刀鱼寨随时能坐海船南逃。

元知兴还算是有些骨气,没有想着去做投敌之事,他写了一手好文章,治政也算勉强,但根本没有守城的经验,更没有临大难而不慌的胆魄,这时候心里慌作一团麻,将手下官吏召到府衙议事,竟是一群人坐在那里哭泣,声嘶力歇的说些“捐躯赴义、要为朝廷效忠”的废话,竟无一人想着要走到城头去组织防守,更不要说去整顿仅有的五六百守军,招募民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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