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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951)

林续文说道:“陈西言虽有心将董原从浙北调出来,遣往淮西主持防务,但也没有想到淮东会如此配合,而董原又答应得如此干脆——董原来江宁时,就如何组织淮西防务,朝中还没有商量出一个头绪来……”

“……”周广南咂咂嘴,没有说什么。

青州军主力在阳信被围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告急文函递来,董原又很配合的给从浙北调出来,就淮西防务,江宁这边竟然拖到十天都还没有商议出一个头绪来——已经习惯林缚处事节奏的周广南,对江宁做决策效率之慢,感觉不可思议。

对董原与吴党走得亲近之事,林续文又想到一事,补充说道:“在余辟疆的帮助下,董原在秣陵湖畔添置了一处现成的庄院,将家眷从杭州迁来安置……”

“董原这是决心要做帝党,将家小迁来江宁,是让皇上及吴党安心啊。”林梦得轻轻一叹。

卷九 逐鹿 第137章 屈人之兵

入夜后,黄锦年也赶到林续文府上,与林梦得、周广南见面。

“浙南战事刚息,会稽又得大捷,真是解气……”黄锦年穿廊过户,看到林梦得、周广南,朗声而笑,神情十分兴奋。

张协为先帝所重辅相、又担当留守重任,不战而屈降于虏。且不管那些儒子清流到底有多少骨气,笑谈间却将张协视为读书人的奇耻大辱,其子张希同最终没能逃过赐酒鸩杀,楚党一系的官员自然也是惨受打击。

岳冷秋、黄锦年、柳叶飞等昔日楚党干将,虽没有给新帝问罪,但时不时有言官跳出来重提旧事、揭他们的伤疤——黄锦年这段时间来,在江宁常受言官弹劾,也颇为狼狈,永兴帝虽不追究旧事,但也任由言官递弹劾折子,自有纵容之意。

淮东军在会稽再获胜捷,消息传报江宁,前日还有言官重提旧事,弹劾黄锦年,却给永兴帝当场出声训斥了一番。

背后牵扯的事情太多,但终究是背后有淮东撑腰,底气才足,也难怪黄锦年今日看到林梦得、周广南从崇州赶来,会如此的高兴。

“会稽局势绷得正紧,再打一战,南线的形势就能见眉目,淮东可有十足的把握?”黄锦年问道。

林梦得笑道:“怕是难有大战,不过也难说得很……”

“会稽乃鱼米之乡,胶着而战,使会稽粮赋之利不给奢家得去,对淮东来说便是大胜,”黄锦年听林梦得判断浙东近期难有大战,颇有不解,说道,“形势这么拖下去,奢家迟早会给拖垮掉……奢家真甘心失去会稽?”

浙闽腹地多崇山峻岭,宜耕之地大多集中在近海河谷平原;闽东频受淮东水营的袭扰,已露疲态,从两月以来,奢家又连失永嘉、台州等近海诸县,此次淮东军占得会稽城,将曹娥江与浦阳江之间的膏腴之地变成战区,奢家本就不堪重负的财政只会雪上加霜。

这也是林缚从去年奔袭浙东之后制定的策略:即便不能直接打垮奢家,也要拖垮奢家。

如今浙闽军在浙郡各处还有约十二三万人的兵马,打战要让将卒填饱肚子,加上征用民夫以及骡马所食及运输消耗,奢家每年少说要从浙郡筹一百万石粮食。

永嘉、台州两府近海诸县失守后,会稽又成战区,奢家在浙郡控制的主要产粮区就只剩下以衢州府为核心的浙中谷原,从哪里能筹得这么粮食?

一旦浙郡筹粮出现大的缺额,就要从晋安、泉州、建安等地抽调,经仙霞岭道转运,路途所耗极巨,更非此时的奢家所能承担。

何况领兵作战,未将卒吃饱饭就算完事,鞋服兵甲箭矢伤药营帐军械及骡马,无一处不需要投钱进去——战事越频,消耗越剧。

黄锦年长期在户部任职,这本帐算得极精,看准浙东局势只要这么拖下去,拖个一年半载,奢家必定支撑不住,会将兵马主力向东闽腹地收缩。

而一旦奢家放弃浙郡,将兵马收缩到东闽腹地,其晋安、泉州等近海府县又在淮东水营的打击范围之内,最终逃不脱覆灭的结局。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黄锦年才判断会稽近期会有一战——会稽这块膏腴之地对奢家来说太重要了。

江宁大多数人都认为奢家不会轻易放弃会稽,必然集结大军与淮东在会稽决战,也使得好些人的心思变得极其复杂——浙东局势直接关乎江宁外围的安危,自然没有人希望淮东惨败,但像岳冷秋、陈西言、余心源、张晏等人,甚至包括新帝元鉴武在内,却也没有人希望淮东军再轻易义举的获得大胜。

江宁领兵的将帅里,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的声望能超过林缚了。

对黄锦年的疑惑,林梦得解释道:“照大人的判断,淮东军占得会稽城之后,我们在浙东就稳占得优势,而浙闽军在山阴、萧山都聚集重兵,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强取城池,实际强打也会异常的困难,伤亡也将难以想象——浙闽军此役败得仓促,短时期已经无法在浙东聚集更多的兵力,此是奢家兄弟在山阴、萧山共集结六万精锐,而淮东军渡入曹娥江进西岸的兵马,也有近五万众——浙闽军若是真要强行夺回会稽,倒是大人所期待,实际很难如愿……”

“奢家在东线不能打,会不会打西线?”孙文炳问出他的猜测。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林梦得说道,“不过脑子长在别人头上,奢家下一步会怎么办,暂时也只能暂观其变——说奢家会拖垮,我倒是担心淮东自身会先一步支撑不住,你们晓得半年淮东在南线投入多少军资吗?”

“多少?”黄锦年问道。

“折银近一百四十万两,”林梦得报了一个数字,看林续文、黄锦年都颇为惊讶,笑了起来,说道,“这还是将伤亡抚恤以及地方捐赠扣除在外的数字,不然会更吓人。”

黄锦年户部出身,晓得战事一兴,银子花出去跟流水一样,伸手捂都捂不住,淮东在林缚治下,官史清廉,少有贪鄙之事,照淮东在南线的驻军及战事规模,如此花销,也是合理,但林梦得亲口报出,还是吓了一跳。

“即使会稽这场战不会再继续打下去,淮东军司今年的花销,少说要三百万两银子吧?”黄锦年问道。

“还要给淮泗留给余量,今年总共要筹三百六十万两银子,还得巴望着奢家就此在会稽收手不打,”林梦得说道,“去年年底做计划时,今年只打算用两百六十万两银子。这么一来,就缺了个大窟窿……我与广南要千方百计的将这个窟窿给填上。”

“还差一百万两?”黄锦年问道。

“倒也不差这么多;要是能多筹一些,也能给明年多留一些余量,”林梦得说道,“谁晓得战事会怎么打、会打多久?”

“也是亏得有大人治淮东,不然江淮的形势怎么可能撑得下来?”黄锦年感慨道。

海陵、淮安再加上明州,三府正常情况下每年能上缴国库的税赋折粮都不足一百万石,林缚利用这三府之地,却能支撑起每年三四百万两银的军费开销——要不是林缚善治政事,利用三府之地,每年能多生出近两百万两银子,怎么可能在东线大肆用兵、接连重挫奢家?又怎么可能以淮阳为重心,打造坚固的淮泗防线?

如今军资还有缺额,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从淮东钱庄支借——不过淮东钱庄也是不吃粮就能生蛋的鸡。

截止今日,淮东钱庄筹得本金超过六百万两银,其数之巨是周广南等人在创办时难以想象的——但这个数字看上去巨大,实际上也禁不住大手大脚的花销。仅林缚以淮东军司的名义就从钱庄支借走两百万两银子,而林缚又指示钱庄要大力支持淮东在各处工场的建设,像支持各家在海东地区开矿,一直就投入七八十万两银子,淮东钱庄的银根也十分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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