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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926)

林缚闲来无事,将他借鉴后世土地革命的经验,加上自己这些年来的心得,与高宗庭说了一番。

“授田下去,占了浙南之后,公田收入就少了一大截!”高宗庭感慨道。

淮东当前公田收入占相当大的比重,淮东军的军资支度增涨很快,要想财政上不吃紧,淮东各方面的收入都应该快速增涨。

高宗庭及淮东诸人,都希望公田数量及随之而来的租赋收入,能随着淮东军的扩张步伐而持续增涨,不应该停滞不前。

“以往从新扩张区域增加收入来源,主要依赖于税赋以及公田的收租,”林缚说道,“我们的思路要转变一下,要以恢复地方生产为主——发行淮东铜元,无疑我们是能获得丰厚收入的。同时,我们输入大量的铁、盐等物资,保证淮东铜元有回流的通道,以保证币值稳定,但同时铁盐得以大规模的输入,我们也能分享这部分收益。即使不考虑长期,短时间所得,也不会比传统的方式少多少……”

淮东采用创新工艺所铸制的铜元文饰精美,易给民众接受,又难以仿造,但成本比传统铸制钱还要低廉。

最为关键的,淮东铜元币值是传统铜制钱的十倍甚至数十倍,淮东铸制铜元的收益自然是极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防止盲目追求铸币收益而滥造、疯造,致使物价不受控制的疯狂通涨。

主动输入盐、铁等物资,一方面是保证淮东铜元币值稳定,另一方面,大宗物资输入贸易,会同时给淮东带来大量的收益。

听林缚说到这个,高宗庭笑道:“说到盐铁,张晏派来的特使已经到乐清了,你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当世进行盐铁专营,特别是两淮盐税,目前是江宁最重要的一个收入来源,是江宁绝不肯向地方放手一项财权。

浙南战事进行如火如涂,频频收复失地,张晏就迫不及待的想将触手伸过来。

林缚笑了笑,说道:“让胡致庸将人赶回去——就说淮东军在浙南的军费支用,每个月要二十万两银。什么时候江宁将这个缺口给淮东补上,再派人来谈盐铁税的事情……”

“盐是大利啊,”高宗庭感慨说道,“皇上在江宁登基之后,有心收拾破碎山河,整顿防线之外,第一个上心的就是筹银子。新帝登基,不能从加征事上动刀子,一时又不跟地方争财权,倒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晏身上了……”

“一方面是盐商大肆的将私盐掺和在官盐里的出售,”林缚说道,“但即便朝廷能大力打击私盐,盐价也会大幅抬高,迫使民众以淡食为主,盐税收入也很难有全面的改观……”

“直接将张晏派来的人赶走,未必是桩好事,”高宗庭思忖片刻,说道,“就怕其他藩帅依样学淮东,淮东担了恶名,反而受利不多……”

“依宗庭所见,当以何为计?”林缚问道。

“浙南盐事,淮东还是在于拿住‘军属’这个问题不放!”高宗庭献策道,“建议大人让胡大人跟张晏所派人谈判,将军属食盐之事,划归到淮东军司专供范围之内;除此之外的浙南盐事,还归盐铁使司……”

“……”林缚思考高宗庭的建议。

高宗庭继续说道:“盐价高昂,食盐对贫苦民众是一桩沉重的负担,故而贫寒之家寻常时日多以淡食为主。淮东向军属供盐,即使在当前盐价基础上再降一半,每供一斤盐仍有四十钱的收益,在弥补军资缺口的同时,最重要的是巩固军户在地方上的优势地位,使他们更忠于淮东的同时,也能进一步吸引浙南贫寒子弟参加淮东军……”

“这个可行……”林缚点点头。治军与治理地方,是一个拉拢人心的复杂学问,往简单里的说,无非是施以恩惠、使之受益。

但不分彼此的一视同仁,未必最好。

在浙南普通民众被迫食用高价官盐时,军属能够得到廉价盐供应——两相对比,才能让军属更真切的感受到淮东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跟好处。

高宗庭又说道:“向军属供盐,以淮东军将卒标淮进行,甚至可以将这个标淮再提高一些——这些都可以跟盐铁使司的官员谈,想必江宁对此也无话可说。”

林缚抬头看了高宗庭一眼。

高宗庭此策甚毒,但毒是对江宁盐政的毒,对淮东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淮东将卒补给标准是一年六斤盐,但地方上贫寒民众哪里吃得起这么多盐?平时多以淡食为主,只要在农忙时节,才多食盐,一户人家老少加起一起,一年都未必吃得起六斤盐。

淮东若以一人一年六斤盐甚至更高的标准向军属供盐,实际上将会有大量的私盐通过这个方式半公开的流向地方。淮东从中获益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这种做法将公开的推毁江宁盐政在地方上的基础。

要是江宁没有人认识到这里面的陷阱,短时间里,是淮东将浙南新占之地的盐事交还给江宁,但长期来看,当这种方式在淮东所控制区域内普遍推广,江宁能从淮东获得的盐税收入将大幅下降——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江宁正式同意的基础上进行,江宁想反悔也不成。

其他藩帅想学淮东也不成,毕竟当前也只有淮东能控制盐场,甚至从海东地区收购大量的私盐。

“比起直接将人赶走,宗庭此策甚善!”林缚说道,“具体细节,便由你与致庸商议好了……”

说实话,林缚一直都担心高宗庭受李卓的影响太深,担心将来淮东与元氏矛盾激化时,高宗庭的立场又会变得犹豫不决。

高宗庭所献之策,对江宁盐政可谓有釜底抽薪之效,但更令林缚欣慰的,是高宗庭表现出来的以淮东利益为根本的立场。

从根本上,淮东要走一条逆而取之的道路,就要在加强淮东的同时,千方百计的削弱江宁政权。

但在当前形势下,淮东要贯彻守淮攻闽的战略,不得不维持江宁政权的稳定,避免与江宁起冲突,激起新的矛盾,在有些事情甚至被迫要退步,在削弱江宁政权上,就只能去采取一些更隐蔽、更具迷惑性的手段。

秦、曹、傅等人,更专擅军事谋略,林梦得、孙敬轩、胡致庸等人,虽擅于政务,但说到用计、给对手挖坑、设陷阱,就不如高宗庭擅长了。

想到这里,林缚又想起此时留在乐清的宋佳,说到用计之水准,宋佳倒不比高宗庭稍逊,倒不晓得培养出宋佳此女的宋浮,又是怎样一个人物?

“好,胡大人明日会去瓯海,我便去一趟瓯海。”高宗庭不晓得林缚的心思早就飘游四海,只是不动声色的回道,有些事暂时还只能心照不宣的进行。

这时候周同骑马过来,将马交给扈从牵着,爬上草坡,远远的问道:“大人与高先生讨论什么事情呢?半天都不见人影。”

“在议浙南盐事,”林缚回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盐事?”周同疑惑的反问了一声,又说道,“江宁派来的人,赶回去就是,江宁半点好处不给,倒想来抢好处,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作为林缚亲点浙南主将,周同自然晓得盐铁使张晏派人来浙南的事情。

“此事我们已有对策,不用你操心,”林缚又问道,“军议有结论没有,下一步怎么打?”

“这些天伤亡居高不下,将这么高强度的拉锯战持续下去,要承受的压力会很大,”周同说道,“诸将以为是不是缓一缓?”

“以前顺风仗打惯了,这次各部都承受很大的伤亡,一时间习惯不了,大家心里有想法很正常,不过拉锯战还是要进行下去,”林缚说道,“我们撑不住,浙闽军更撑不住;拉锯战至少要持续到浙闽军大兴增援永嘉或守军从永嘉撤走。夜里,你让唐复观、陈定邦、左光英、刘振之、张季恒、毛腾远、陈魁立等人到我大帐里来,我亲自来给大家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就从靖海水营抽部分战卒上岸,缓解一下各部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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