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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703)

听长崎秀乡说还有六具斥候武士的尸体留在松浦城里,山下敬吾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哪家会用如此狠毒的死间之计来害大人?”

佐贺赖源沉默着不吭声,脸上阴晴不定。

长崎秀乡看到佐贺赖源与山下敬吾的神色,确认刺杀非佐贺执政幕后所为,含愤说道:“淮东军为一个无法证实的罪名,悍然攻打松浦,真可谓汉人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杀秀乡后,请大人向太宰大人求援,与诸藩国联兵逐杀淮东军!”

佐贺赖源也懒得再追究长崎秀乡弃守松浦的罪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的背后,是绝对实力。

若是淮东军没有攻陷松浦城、没有断平户岛的后路,直接将十二具斥候武士的尸体送过来质问,他完全可以派个能说会道的说客去抗辩一番。

按照道理来说,淮东军也不能拿出十二具斥候武士的尸体,就认定刺杀是佐贺家所为。

扶桑诸藩邦间,虽说惯用刺杀手段,但潜入军营刺杀主将的成功率很低,佐贺赖源还不会为了福江蕞尔小岛,就贸然派斥候武士去刺杀林缚。事败的可能性太大,而且事败带来的风险也不是佐贺氏能承担的。

此时淮东军悍然攻陷松浦城,断了平户岛的后路,才将十二具斥候武士的尸体丢出来,质问刺杀之罪责,佐贺家想要辩解,又拿什么去辩解?

一切不过都是拿实力说话罢了!

“准备船,送我与秀乡去松浦!”佐贺赖源说道。

长崎秀乡与左右武士都愣在哪里,没想到执政会自投敌营去。山下敬吾也骇然失色,劝道:“大人万万不可,敬吾渡海去松浦抗辩即可!”

“我不去,如何能证佐贺氏的清白?”佐贺赖源说道。

“淮东军拿未经证实的刺杀事,来借题发挥,又怎知他们不是包藏祸心?”山下敬吾劝道,“大人过去,实在太凶险,一旦大人给淮东军扣下,佐贺家就分崩离析了啊!”

“我若不去,佐贺才真正陷入亡族的险境,”佐贺赖源叹道,“这十二具斥候武士的尸体假造不了,我一时也看不透是平氏还是近乡氏所为。但是,你们要明白,我此去松浦,不是要向淮东军自证清白,而是要向扶桑诸藩国证明佐贺氏的清白!”

山下敬吾愣怔在哪里,明白执政大人的心思。

即使淮东军无法明确指证刺杀就是佐贺家所为,佐贺家却也有洗不脱的最大嫌疑。

其他藩国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次刺杀就是佐贺家所为;即使最终都愿意为佐贺家的这次“刺杀失败”承担出兵责任,也会借机向佐贺家提出苛刻的条件来。

即使佐贺氏统制下的筑紫国民,也很可能会给蒙蔽,对佐贺氏贸然行险、兴起这样惨烈的战事而心怀怨恨,将动摇佐贺氏对筑紫国的统治基础。

淮东军与高丽人大战在际,没有可能伪造出“十二具斥候武士尸体”,作为对佐贺氏开战的借口;那一定是佐贺氏的敌人,平氏与近乡氏两家里的一家,在幕后策划了这次蹩脚又高明的刺杀事件。

有平氏、近乡氏在幕后捣鬼,即使最后能将淮东军打败、逐走,佐贺氏都不可能维持当前的地位,筑紫国最后给各家平分掉也说不定。

淮东军若不想两面开战,仅仅是因为刺杀事件而对佐贺氏雷霆大怒,没有佐贺赖源亲自到松浦辩解更有说服力,更能证明佐贺氏的清白了。

即使淮东军包藏祸心,借刺杀事件对佐贺氏开战,将佐贺赖源扣下或杀害。诸藩国也会在太宰府的主持下,迅速联手对抗淮东军。平氏与近乡氏等家在战后也没有借口来吞并佐贺氏。

佐贺赖源虽身死,但佐贺家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他的位置。佐贺赖源被扣或被害,都能激起国民的义愤,来对抗淮东军,来维护佐贺家在筑紫的统治。

山下敬吾能明白执政大人自我牺牲的苦心,但此去太过凶险,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手。

佐贺赖源让左右将山下敬吾拖开,神色冷峻的说道:“淮东军若扣押我,你们断不能因他们拿我的性命相威胁而投降……”

“大人请放心,我们身与平户、与佐贺家共存亡,绝不辜负大人托付!”山下敬吾与左右武士首领都跪下来发誓效忠,长崎秀乡心里羞愧,恨不得自己不能壮烈战死在松浦城头。

卷八 淮东 第25章 割土权谋

迟胄有接受招安之意,但五岛列岛是九州岛的西北门户,无论是佐贺氏,还是九州岛的其他藩国,都不会轻易答应整个五岛列岛或事实上或名义上划入淮东军的治辖。

有刺杀之事在先,淮东军出兵松浦则师出有名。占了松浦,将佐贺家的武士主力困在平户岛上,接下来就有更多的资本去谈五岛列岛的问题。

即使刺杀非佐贺家所为,另有别家势力在里面捣鬼,也只意味着佐贺氏已经陷入更大的危机中而已。

佐贺氏为摆脱当前的危机,与淮东军媾和甚至暂时屈服的可能性就相当高,这便是林缚毅然出兵攻占松浦、困佐贺氏于平户岛的本意。

筑紫国的执政、佐贺氏的家主,佐贺赖源孤舟前来松浦自辩清白,林缚也大感意外,让人将佐贺赖源带进来,跟身边的宋佳说道:“佐贺赖源过来,倒是出人意料,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眼下来看,是好事;往长远里看,未必是好事。”宋佳说道。

林缚点点头,承认宋佳的判断无误,佐贺赖源能不顾自身安危,只身前来自辩清白,便有几分雄主的气度,便让这样的人物得势,往长远里说,确实不能算好事,他见宋佳起身要避让,跟她说道:“你坐这里,与我一起会会佐贺家的执政大人!”

宋佳刚提起裙摆要站起来,听林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终于是理了理裙幅,坐好,只是心里有着别样的感受。

除了内廷,郡府并无女官的设制,便是淮东军司内部,也仅有廖廖数人认可她内典书的职使。

她平时女扮男装,守在林缚身边,别人即使看出来,也不会点破;她这时穿着鲜丽袄裙,以妇人的面目,陪林缚接见佐贺赖源,算什么,算宠姬吗?至少在佐贺赖源看来,她是宠姬的身份无疑。

宋佳心里胡思乱想着,佐贺赖源与长崎秀乡给带了进来。

长崎秀乡是献城降臣,此前就见过;佐贺赖源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狭长的眼睛犀利,有着不甘屈服的意志。

林缚是兴师问罪而来,心里念着佐贺赖源是个人物,但不会待他太客气,手撑着书案,身子微微前倾,盯着佐贺赖源,冷声问道:“执政亲自前来,倒不怕我捏造罪名诬你佐贺家?”

“上使率王师渡海而来,意在惩高丽之不义,又怎会妄起兵衅,加刀兵于扶桑?”佐贺赖源站在堂下,身材虽然瘦小,但阔步而立,气势倒是不弱,眼神只在旁边的美艳妇人脸上停了一瞬,便落在林缚身前的书案上,姿态不亢也不卑,说道,“赖源清楚此节,能肯定上使不会对扶桑妄起兵衅。也正因为赖源能明白上使率王师而来的心意,又怎么会派人刺杀上使,无故给佐贺氏招惹祸端呢?”

“你是说有别家在离间我与佐贺氏?”林缚哈哈一笑,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好糊弄!我来福江岛第二天,就遭十二名斥候武士刺杀。我实在想不明白,除了你佐贺氏,有哪家的动作能如此迅速!”

“刺杀确有其事,但实非佐贺家所为,”佐贺赖源说道,“赖源也知道佐贺实难洗脱嫌疑,唯有亲自过来,才能自辩清白。若没有人能料到上使会出兵剿福江岛海盗,自然除佐贺家之外,没有人再能在短短时间里安排好刺杀之事。若有人能事前料到上使会出兵剿福江岛海盗,自然也就有人能在佐贺家之前,在福江岛布置刺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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