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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74)

林梦得、胡致庸、胡致诚、李书义、陈雷等崇州属官佐吏,以李书堂、罗复等崇州士绅,浩浩荡荡数十人,到九华西北来迎接林缚一行班师回崇州。

海陵知府刘师度也要受淮东制置使的节制;林缚回崇州,他也不拿架子,亲自到九华来迎,打算一同到崇州,好跟林缚商议海陵府境内的军政事务。

其时正值秋粮收割季节,运盐河两岸皆是金灿灿的稻地,已有农人伏首田间,收割稻谷了。

率部北上守淮时,麦禾都没有抽穗,转眼间却要秋粮收割季节,时间流逝如白马过隙,不留神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香樟里今年的收成能增加多少?”林缚问香樟里的里正罗复。

“运盐河拓宽了,香樟里几条河流都在梅雨季之前清过淤,今夏,香樟里就没有遭过半点涝,十年罕见的大丰年,”罗复捋着霜白的大胡子,兴奋的说道,“去年已经能算小丰年了,不过今年的夏粮收成就比去年多收了两成,秋粮少说也能增收两成!”

“地方上农闲时,每年都要组织乡民修整沟渠,把选种、积肥的事情做好,这样的收成,年年会有!”林缚笑道,“为把运盐河拓宽,我是跟地方借了些谷粮。这些谷粮,我也没有藏到个人口袋里,都用在兴修水利上。如今大家都能有好收成,我也就心安了,三五年,也就把之前借的谷粮还给大家了……也就不用再给大家骂了!”

“那是我们这些愚夫蠢民不识大人的苦心……”罗复尴尬笑道。

去年林缚在崇州两次清查田地,凡侵占官田、将田产假寄僧院逃赋者,皆受到巨额的罚赋罚租。罗家损失上千亩地,罚赋罚租折粳米千石,当然将林缚恨之入骨。

还是在崇州童子案真相大白之后,罗复被掳的幼子归家,罗家才彻底释了怨恨,与其他受恩的人家,一同成为坚定支持林缚在崇州扎根的地方势力代表。

罗家还有三十顷良田,受运盐河及支流水系清淤拓宽之利,比正常年景要多收两成。加上春花,以粳米计,今年就多增收了近千石。

租占五成,两年就能将罚赋罚租给补了回来。

去年给没收充为官田的上千亩地,多是没经改良、易受涝的中下田,给佃户种,每年收租子也就五六百石粳米,只要以后能维持今年的年景,这部分损失也就抹平了。

如此看来,运盐河及支系河流清淤拓宽一事,真正是大利地方。

即使之前没有受惠于林缚,没有受惠于江东左军的大户,经过今年的大丰收,心里的怨恨差不多也能花解掉。

“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林缚笑道,“增收增产是好事,不过该纳的钱粮,大家也不要偷、也不要漏啊……”

“这个是自然,哪能这么不识抬举?”罗复说道。

林缚笑了笑,拉着刘师度,与罗复等地方士绅谈了许多农事。

崇州夏秋粮赋依田定等,县是要增加田赋,最关键要做的,就是丈量田亩、严格定等,严禁以良充劣、偷逃粮税。

崇州夏秋粮赋的征额,去年在核查田亩之后,就有一个相对确定的概数,就是全年夏秋粮应征总额为三十二万石米粮。

今年全县增产,夏秋粮征收倒不会有多大的增加,直接受益的还是田主、农户。

当然了,兴修水利,能减少县里在救灾减赋上的投入,也算是间接增加了县里的收入。

崇州夏秋粮赋应征总额是明账,即使这部分收入,要算淮东军的额外粮饷,其明细也要报到海陵府,刘师度心里是清楚这本账的。

林缚到崇州才一年时间,将崇州的丁税及各种人头摊派免掉,崇州县一年的总收入还能增加两三成。这手治政的本事,刘师度也自叹不如。

要说夏秋粮正赋,崇州县能抵两个海陵县,不过海陵县还有丁税及种种摊派,总体收入不在崇州县之下。

这里面最大的区别就在:崇州县的收入与田亩数直接挂钩,拥有大量田地的田主及乡里大户承担的义务多,佃户与小户耕农受益大;海陵县的收入更多是跟丁口挂钩,田主及大户会将应承担义务转嫁到小户耕农与佃户头上。

林缚在崇州能成功推动新政,有着特殊的地方,但要扩广到其他县,会受到地方大户及田主势力强势的阻挠。

不过崇州能大规模的增收、增产,也就能在相当程度上,化解掉地方大户与田主的怨恨。相比去年五月之前,崇州给海盗肆虐,如今的崇州人治境安,是谁之功?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夏秋粮正赋是明账,林缚在崇州两次清查田亩,除西沙岛外,还有四十万亩田地充为官田,这是外人所不知的暗账。

这四十余万亩官田主要沿西山河、运盐河分布,之前多为中下田。运盐河清淤拓宽,最重要的一个目标就是要改善附近地区的水利条件,清出大量的河底淤泥用于积肥,将这些中下田,改造成丰产良田。

运盐河清淤拓宽,上河堤的民夫一度多达十万人,前后进行了有七个月,以每工两升半米计,仅工食钱就用掉四十万石米粮,总耗资达四十万两银。

但这个投入是值得的,四十余万亩官田,在减租减赋后,今年租赋总额也将达到二十四万石米粮之多,比之前增加近三成。

此外,西沙岛还能节余八万石米粮。

崇州县今年在田亩上的总收入以粳米计,将达到六十二万石之多,这些将在秋粮收割后,近一个月时间里,陆续征收上来。

也正是有这样的底子,林缚才敢将五六万流民军解散后的丁壮,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家属迁到崇州来安置。

崇州这边人马全力开动起来,也差不多要一个月,才能将这么多的人都迁到崇州来。

刘师度多少知道林缚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官田,详细的数字,却不是清楚。

林缚与刘师度先谈了一些海陵府军整编的事情,接下来就说了修捍海堤的事情。

要做这件事,即使崇州掏银掏粮出丁壮,也要刘师度配合,还要将刘庭州以及盐渎、建陵、皋城三县的知县喊到崇州来合议此事。

“要修三百里捍海堤啊!”刘师度愣了片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说林缚狂妄,但林缚硬是利用七个月的时间,以一县之力,将百余里运盐河拓宽了、挖深了,千石大船如今也能在运盐河上畅行无阻。

林缚真要咬牙做,刘师度相信林缚有能力在两年时间里将三百里捍海堤筑成。

郡司有人开始议论林缚其志不小,许多同僚捎来的信函里,或暗示或明言,要刘师度在海陵府对林缚多加戒备。

运盐河清淤拓宽,前后投入四十万两银,若以改造粮田直接增加的租赋计算,要十几二十年才能收回成本。

海潮侵灌成害,谁人不知?数百年来,除了零碎地方外,从没有人想着要大规模的修一座从江门到清江浦的捍海堤,何故?

投入太大,地方官府能从中享受的直接收益太微,需要数十年才能体现出来。

县官常常是三年一任,谁愿意做栽树的前人,让十几二十年后的后人来乘凉?

刘师度一时想不出,耗百万巨资修这座捍海大堤,除了声望外,能对林缚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林缚在途中下决心要修捍海大堤时,除了直接给江淮总督府、宣抚使司、盐铁司以及淮安府发函咨问外,更向朝廷上了专折,说及此事。

岳冷秋、刘庭州、张晏、王添等人惊谔之余,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修捍海大堤不仅利民,大利淮东,当崇州将大量的钱粮、人力、物力,投到修筑捍海大堤上,也就意味着崇州的军事扩张规模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林缚仅仅是淮东地区的军政长官,除身兼知崇州县事,无法干涉其他府县的民政、财政,修成捍海堤,盐渎、建陵、皋城三县受益、淮南盐区受益,增加的田赋丁税,也落不到林缚的口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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