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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70)

这一战,孙壮率精兵六千从宿豫奔袭而来,刘妙贞与马兰头也是精锐尽出,随后还有诸多将领念着刘安儿之义,派兵出战,差不多是流民军三四万兵马打不足万人的江东左军。

流民军这边,先是从宿豫而来的孙壮所部给击溃,主将孙壮被俘;流民军在青龙岗仅有的近三千骑兵给打残,刘妙贞的精锐亲卫红甲骑队给打残,步卒伤亡更重,零零碎碎减员近万人。

江东左军此战的伤亡甚至都不足两千人。

要是徐州不失,这样的战果,对流民军有很大的意义。

他们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兵员近乎可以无限制的消耗,这样的硬仗再打一两回,就足以让江东左军不敢出睢宁城作战,他们就能赢得战场上的主动。

然而刘安儿在徐州给诱杀,陈韩三在徐州虎视眈眈,下邳古城一战打成平手的最大意义,也仅仅使刘妙贞的声势上涨,将卒们在刘安儿死后,也能稍稍恢复些斗志与士气来。

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有得到丁点的解决。

下邳古城激战,对流民军来说,是野战,是以多打少,是集结流民军精兵与江东左军野战,也仅仅是惨淡平局,已经算是打得难得的漂亮。

江东左军退守营寨不出,前有睢宁坚城,后有水营战船,流民军将领更是彻底没有了强夺江东左军营寨的信心。

不战又有怎样,北面给陈韩三封住去路,南下宿豫,回旋的余地更小,没有渡船,没有水营,渡不了淮水,渡不了泗水,也渡不了汴水,最要老命的是粮草见底,维持不了几天。

降?更不敢降!刘安儿在徐州给招安诱杀,谁还敢轻易相信官府的承诺?

睢宁、青龙岗的局势在下邳古城一战之后,似乎陷入难以化解的僵局之中。

当然了,这将僵局也仅仅是将青龙岗的七八万流民军拖入更危险的边缘——

岳冷秋率长淮军精锐在休整后北上,在滕州一线摧枯拉朽,很快就能腾出手南下参战;梁成冲率两万精锐星夜奔驰,欲南下分一杯羹——青龙岗的流民军将领,掰开脚趾头也知道,他们已成官兵诸路强豪眼里的盘中餐了。

虽说三王罗献成在寿州以西还有十数万兵马,罗献成也不可能不想收编刘安儿淮泗流民军的残部,但给庐州方面的官兵压着,潼关之上还有曹义渠这头猛虎眈眈而视。罗献成根本没有胆子渡淮过来,参加这场乱局。

※※※

睢宁、青龙岗的僵局倒也没有维持多久。

八月三十日,淮泗流民军先锋渠师孙杆子,在宿豫开城,向淮东制置使所遣招降使者、睢宁知县李卫献降,受命担任渡淮军左营指挥使、淮东制置使司睢宁都监。其部编六营正卒,余部由部将陈渍、张苟率领,从泗阳飞霞矶渡淮南下,进入山阳安置……

孙壮率部北上,于九月二日进驻睢宁,全面接管睢宁防务;同日,顾嗣元则率部南下,去接守宿豫防务。

孙杆子一降,便如破冰一击,顿时打开睢宁城与青龙岗相执不下的僵局。

在林缚的默许下,青龙岗的流民军实际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跟刘妙贞一条道走到黑,不受降、不招安,携兵甲粮秣渡汴西去,来日再战。

一是接受招安,都编入渡淮军左营序列,名义上接受孙壮的节制,以睢宁、宿豫等地为驻所,总兵员以二十营一万两千正卒为限。

渡淮军左营在地方驻军,需接受睢宁知县李卫等地方文官的监察,不得扰民或侵犯地方,淮东制置使司负责以正卒每月六斗粮、三百钱给饷,但余部需悉数打散迁往淮河以南,接受安置。

一是受降,所部打散,迁往淮河接受安置,其将领以献降兵卒数,由淮东制置使司请旨授予各将领相应的武职散官衔,可归乡养老,也可留在淮东,日后也有机会接受淮东制置使司的征辟,出来为将、为吏。

江东左军退守睢宁河西大营,所有的招安、受降甚至刘妙贞率部渡汴西撤,都由孙杆子壮作中间人去布置。当前也只有孙壮这个“降将”,才能受流民军诸将领的信任;韩采芝则代表江东左军暗中提供必要的支援与接应。

刘庭州、张晏虽在睢宁,但也是在孙杆子孙壮与顾嗣元换防之后,才看过林缚要放红袄女渡汴西逃的端倪来。

刘庭州与林缚大吵一场,林缚只是充耳不闻;刘庭州当夜与肖魁安带着十几名随扈北去滕州找岳冷秋告状。

等岳冷秋从滕州脱开身,亲自赶来睢宁问罪,已经是九月初六;刘妙贞与马兰头率两万流民军精锐早一日渡过汴水,与淮阳的流民军汇合了。

※※※

林缚打开营门,邀岳冷秋率百余扈从进营检阅,得意洋洋的邀功道:“除贼帅之妹刘妙贞及贼将马兰头率残部逃脱、退到淮阳为害地方、与朝廷对抗外,青龙岗及宿豫、泗阳流寇,自孙壮以下,近七万深感朝廷之恩义,深受岳督之恩义,愿弃恶从良,接受招安。卑职汰弱留强,在淮东制下,编渡淮军左营二十营正卒,许其戴罪立功,为朝廷效力,暂时都驻在睢宁。余下从贼者皆既往不咎,打散编入民户,迁往淮东各县监视安置,以免成为新的祸根……此为接受招安的将领名目,请岳督检阅!抑或岳督要亲临睢宁城受阅,恕卑职前些日子激战受了伤,不便相陪了。”

岳冷秋气得脖子发僵硬,但也没有想到林缚的动作会这么快。

淮泗地区的流匪之众,一度多至四十万,但葛平部天袄军二十万人纯为乌合之众,不足为患。

刘安儿所部二十万兵马,转战天下两年之久,之间还多次经过整编,就有了老卒底子。即使徐州损失了一部分,余下最精锐的一部分给刘妙贞带走或编入渡淮军左营,但给林缚没掉的六万丁壮,实是不容小窥的一股力量。

江东左军之前虽强,但底子薄,消耗过大,后备兵源就补不上来。像强攻大横岛、下邳残城激战这样的硬仗,林缚也没有信心多打。

淮泗出强兵,是指淮河以北地区,这些地方民风彪悍。淮河以南民风孱弱,征不了多少强兵。这六万丁壮给林缚没走,江东左军的潜力少说要增加一倍。

岳冷秋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应该在陈韩三杀刘安儿之后,就果断率部南下,合击青龙岗的流民军。林缚仅是制置使,论受降、接受招安,流民军将领多半只会认江淮总督的牌子。

此外,林缚编渡淮军左营,以贼将孙壮等人为首,还要赖在睢宁不走,打的还不是以匪制匪、拿孙壮牵制陈韩三的心思?

岳冷秋气得更呛,率百余扈骑就来睢宁兴师问罪,林缚看了也是暗中冷笑。

比起困在徐州城里,拿江淮总督的位子向林缚救援,岳冷秋也没有少得好处。

招降陈韩三、诱杀刘安儿,大破淮泗流匪,怎么算,岳冷秋都要算首功;长淮军在之前的作战失利,自然就算不了什么了。

陈韩三叛了再叛,虽有两万兵马未损,但也是丧家之犬,除了跟着岳冷秋,也没有其他出路可走。之外,岳冷秋率长淮军北上,在北线招降纳叛,至少短时间内在兵员人数上,长淮军恢复之前的满额编制。

木已成舟,岳冷秋也知道林缚是什么跋扈性子,拿总督的头衔强压他也没有用,将渡淮军左营的招降将领名单拿过来。

岳冷秋不怕林缚对他不利,但还不敢去睢宁城去见这些归降将领,见江东左军的营寨与睢宁城也是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样子,心知林缚眼下也只是利用这些人来对付陈韩三,还掌握不了这些人,他坐在总督的位子上,总是有机会拉拢这些归降将领的。

岳冷秋不进睢宁城,不意味着刘庭州不能进去与这些归降将领接触,也不意味着不能将睢宁知县李卫召到跟前来询问细情,这份名单还是有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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