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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60)

“未谈妥招安事,就将徐州让给流贼,流贼只怕更不会轻易就范啊!”刘庭州劝阻道。

“我只有定策,不如此,不足以取信于流贼。”岳冷秋说道,“我还要派人去山阳。林缚不愿率兵来战,我军渡泗水,在东岸结营扎寨,他总不会吝啬借几艘船给我!”

※※※

张晏是二十七日进的山阳县城。

查抄马家,虽然是山阳县出面,幕后黑手是谁,这是不问自明的事情,张晏唯愿林缚的吃相不要太难看就成。

查抄的金银现货,给林缚以军资支借的名义先一步转走,能有一本细账册子留下来,已经算是相当的客气了。张晏想追究,也追究不了,打官司,也是一笔糊涂官司,只能日后拿来折抵军资糜费。

张晏面沉如水,坐在堂上,翻看卷宗,山阳县已查出堆积如山的罪证,马家是翻不了身了,他心里暗道:楚王爷,张晏对不住您了?吩咐左右:“陈监院,马家走贩私盐,罪证确凿,不容其抵赖不认。其擅违军令,又有通匪之嫌,我命你与山阳县共同审理此案,断不可轻饶一名罪犯,也不要冤枉清白之人……”

林缚坐在张晏身侧,眯眼看着他处置此案。

在先帝还是晋王府,张晏仅是晋王府一名普通的宦官,但与其时身为宗人府大宗正的楚王元翰成关系交好。

这也是后来晋王登位,张晏没能执掌内侍省,而来维扬担任两淮盐铁使的一个因素。

没想到张晏赶过来倒是干脆利落,没有替马家争辩什么,直接就坐实马家的罪名,将案子接了过去。

私枭案理所当然要以盐铁司为主,再说即使正式设了淮东制置使,也仅是从四品的官职,比张晏正四品的盐铁使要低一级。林缚坐张晏侧首,也是当然。

梁文展、刘涛以及盐铁司的佐官属吏连坐的位子都没有,就站在堂前议事。

梁文展说道:“张大人,本官查处马家私枭案时,发现山阳、淮安等县私盐走贩猖獗,使本应进入国库的盐银落入盐枭之手。盐枭得利,遂成巨富,然而鱼肉乡里,欺霸良善,成为地方之蛀害。为社稷念,本官抖胆请张大人加强人手、打击私枭。若盐铁司人手有缺,山阳县倒有两营县兵供张大人调遣。”

“好一个为社稷念,梁知县对朝廷真是忠心耿耿、不遗余力啊!”张晏眯着眼睛盯住梁文展,声音却是阴恻恻的阴寒。

打击私盐,本是盐铁司的职责所在,盐铁司人手不足,有权要求地方官府协助缉查私盐。

梁文展跳出来说这番话,主动要求派兵缉查私盐,是反客为主。

张晏身居盐铁使之位有十三载,两淮盐区是什么状况,藏着怎样的猫腻,他又怎么不清楚?

分肥私盐之利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私枭盐商们。盐铁司十三个监院,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吏,只要与盐沾边,哪个不是家资万贯?

张晏真要狠心彻底的打击私枭,他手下的人首先会跳出来勒他的脖子、造他的反。

梁文展装作听不出张晏话里的讽刺,腆脸说道:“为朝廷效力,下官不敢顾惜此身。”

“林大人,你以为如何?”张晏侧头看向林缚。

“朝廷定下‘盐银保粮’之策,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为保京畿用粮,盐银自然是越多越好喽,”林缚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打击私盐,若能增加盐银,自然就是善政、善策,我哪有反对的道理?”

张晏心里微微一叹,沈戎在维扬担心林缚会在淮安控制私枭从私盐中渔利,却料不到林缚棋更高一筹。打击私枭,只要“盐银保粮”之策不改,增加的盐银收入,依旧会源源不断的落入崇州囊中,偏偏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舌。

这个结真是难解啊,盐铁司不动手打击私枭,林缚在旁磨拳探拳,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岳冷秋从徐州派信使过来。

卷七 山河碎 第66章 意外升官

拆开岳冷秋派人递来的令函,林缚不动声色的看着,看了身侧的张晏一眼,说道:“岳督决意招降流匪,有意先撤出徐州,以示招降之诚意——张大人,以为此事如何?”

“地方军政,本官不便插嘴。”张晏说道,心里暗道:林缚顿兵不动,将球抛给岳冷秋,岳冷秋能什么选择?顺势招安,岳冷秋不仅能保住长淮军的骨干,更能保住他的官位。只是这么轻易就将徐州让出去,未免太急切了吧?

张晏一时想不透彻,很想知道岳冷秋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他不上这么当,这时候抹上了屎,以后捅出篓子来,屁股就擦不干净了。

见张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林缚也没有对他穷追不舍,跟梁文展身旁刘涛说道:“岳督要我集结渡船百艘调往徐州待用,就麻烦刘大人处置此事……除渡船外,船工也要一并招募好,宜早不宜迟。”

刘涛闷声应道,他知道自己留在山阳不受待见,征集了渡船,他多半也要随这些船一起给赶去徐州。

如此也好,只要招安事能顺利进行,亲自带船北上,在岳督面前也算是立了一功,有个晋身的门道。

想到这里,刘涛便先走了出去,去办这事。

林缚又喊来一名护卫,吩咐道,“你去城东找在西石街养伤的陶春将军,告诉他岳督要调渡船去徐州,问他伤养得如何,能不能去徐州再到岳督面前效力……”

“岳督还要我去睢宁坐镇,对睢宁西方的龙泉山之敌保持压力,确保招安之事能成——张大人可愿随我同去睢宁?”林缚问张晏。

张晏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便去睢宁走一趟,匪事早定,淮北盐事也能早日走上正轨……”

林缚只笑了笑,说道:“诸事准备好,我便派人知会张大人……”便起身带随扈离开张晏临时落脚的县都亭驿馆,返回问情园去。

岳冷秋在徐州要用船,林缚自然不会从水营里调战船给他用,让刘涛从山阳县征用民船北上。陶春养了十多日的伤,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性命无碍,走水路北上没有什么问题,省得留在山阳碍手碍脚。

宋佳在园子里的池塘边跟小蛮、明月学刺绣,她诸事皆通,却没有学过女工,现在闲时无趣,便学着玩,见林缚回来,问道:“张晏可好应付?”

奢明月总忘不了阶下囚的身份,起身告退,不愿与林缚共处一室。

“打击私枭之事,没等张晏表态,岳冷秋从徐州遣来的信使进城来,就将这事给岔了……”林缚说道,从怀里将岳冷秋的信函掏出给宋佳看。

宋佳细看过岳冷秋的函书,嘴角浮起一丝笑来,清艳得很,说道:“岳冷秋倒是干脆——刘安儿谋徐州已久,打了三个月没有打下来,岳冷秋这时候拱手相让,还真由不得他拒绝啊!你打算怎么做?”

“岳冷秋命我去睢宁坐镇,我又能如何?”林缚说道。

“那可真委屈了你啊!”宋佳抬额剐了林缚的一眼,风情无比。

小蛮在一旁看得不乐意了,想到才短短相聚几日,又要分别,心里更是不喜,冲着宋佳说道:“要学刺绣便好生来学,三心两意可学不成什么。”

宋佳嫣然而笑,说道:“小姑奶奶还真难伺候,我可不是好好在学?”

“也许还会有一战,但也是守睢宁而己,无需劳军远征,你们是留在山阳,还是随我去睢宁?”林缚问道。

“能去睢宁?”小蛮欣喜的问道。

※※※

淮泗战乱,但在山阳征集百余艘民船倒是不难。

二十八日,林缚便与张晏同行,乘船从山阳渡淮进入泗水,逆泗水而上,进入睢宁坐镇。

山阳县丞刘涛与长淮军将领陶春带着百余艘渡船继续北上,前往徐州。

流民军暂停对徐州的攻势,在徐州城东南打开一个口子,好让岳冷秋率长淮军从徐州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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