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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28)

林缚率亲卫营过来驻扎在左右,将园子征为军用,实际上也是秘密来淮安的宋佳、奢明月与小蛮住在里面。

岳冷秋的三本密折,非同小可,刘庭州势必替陶春在背后谋划,林缚夜里赶去绿柳园,就想听听宋佳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

天才破晓,就听见马队进园子来,宋佳迟迟不肯醒来,夜里当值的女卫在门外通报,她才睁开惺松的睡眼,打个哈欠,抱怨说道:“还让不让人睡了,这才什么点?”

“大人在前面厅上等着少夫人呢,说是少夫人贪睡不起,就让我们将少夫人架过去……”女卫回道。

宋佳指挥不动这些女卫,这里只有小蛮那妮子能给这些女卫脸色看,起身稍加洗漱,便到前厅来见林缚,哈欠连天,忍不住还要抱怨:“妾身只是崇州的囚徒,可没有夜里听候使唤的本分……再说了,陶春今天才嚎了一嚎呢,今会儿又能有什么变故?”

“你便当是夜里过堂……”林缚笑道。

“夜里过堂哪有这滋润?”小蛮也打个哈欠进来,睡得晚,又正是熟睡时给闹醒,人没有精神,渴睡得很,倒了茶水,见此间没有她的事情,便又要回房去睡,与林缚说道,“走时跟我说一声,又不要大半个月见不到人。”

宋佳笑了笑,暗道这小妮子还没有给收进房呢,倒是以妾身自居了。

将伺候人遣退,林缚将梁文展夜访行辕之事,说给宋佳听。

“这个梁文展倒是知时务啊,”宋佳轻轻一叹,说道,“但也枉刘庭州对他这么信任,密事相托,他转身将刘庭州卖了干净。”

林缚不说什么,从道德角色来说,梁文展这要算德行有亏,算作小人,但是欲谋大事,用君子,也要用小人。

林缚能容忍无才无德的宋小波继续在鹤城司都监位上厮混,为何不能容有钻营之嫌却有才干的梁文展?

再说这世间可用之人,有几人是铮铮铁骨、不屈不直的君子操行?

宋佳倒也是嘴上一笑,林缚能让淮安知县梁文展夜奔告之秘事,也正说明林缚的根基已成。宋佳微蹙着眉头,细思起岳冷秋的三本折子来。

天还没有大亮,厅上点起明烛,宋佳披件轻衫,里间只穿件大红抹胸,露出丰乳似雪,端是诱人。

伺候人手都在外间,就林缚与宋佳对案而坐。

宋佳思事,喜手搁几案上,俯身趴胸,那抹胸里更是露出大片的娇嫩,晃得林缚心神不宁。

“这个淮东制置使怕是岳冷秋拿来吓唬刘庭州的,”宋佳思虑说道,“我看就岳冷秋的这只老狡猾的本意,怕是三个筹码一个都不想拿出来……”抬头看到林缚在看她的胸口走神,嗔怪的坐直腰,将轻裳拢了拢。

林缚假装走神,瞳光散于空处,又缓缓的收回来,说道:“刘庭州会不会给他吓住倒是个问题——任是岳冷秋狡猾如狐,也料不到刘庭州会将事情告诉梁文展,梁文展又跑过来通风报信……”

“总之按兵不动就是了,”宋佳说道,“即使梁文展的通风报信是岳冷秋所想不到的,我也怀疑他另有后手,只是事情没有到那一步,也看不出他的后手在哪里……”

“让陶春将岳冷秋的三个折子拿出来,管他还有没有后手——那是以后的问题,问题要一个一个的解决,不能奢望有一蹴而就的可能……”林缚说道,“刘安儿之祸还是好平,让岳冷秋逃过一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虏一反常态,围困大同到今日还不解围而去,这让人担忧啊……”

“以往东胡人关入寇只是抢一把就走的心思,但是他们看到中原局势如此混乱,而朝廷脆弱无力,有观望的心思也很正常啊,”宋佳说道,“对你来说,岳冷秋虽令人憎恨,却不得不救呢,只是你要小心去救他,会反过来给他的毒蝎子尾扎一针。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多半也不会将心思都寄托在你身上。”

卷七 山河碎 第40章 慷慨赴死易

除岳冷秋在徐州派员突围请援外,六月中旬以来,宁王府、江宁兵部皆发文诏淮东援徐州,林缚拒之。

六月二十日,京中也遣使携旨从青州抵达淮安,敦促淮东发兵援徐州。

林缚虽奉了旨,但以兵少将弱、粮秣未足,不肯发兵,人也不进淮安城,搬进清江浦西北滩边的绿柳园,没有一点动静。

在士子眼里,林缚已露虎狼之姿,究其实质,与据济南之梁习、梁成冲以及据潼关不出的曹义渠没有什么两样。

六月酷暑,烈日当空如炙似烤。

淮安城府衙后宅园子,夏蝉鸣躁,刘庭州耐不住暑热,汗潺潺而下,脱去官袍,里间的青衫褂子已汗湿透,站在池边柳下,迎着池柳微风,灌下一碗解暑的绿豆汤,才感觉好一些,只是心里烦躁难去。

陶春身穿皮轻甲,皮甲不透气,里间还有内衬,汗出如浆,然而他坐在刘庭州面前,拜倒时亦腰直如柱,说道:“陶春来时流贼就在徐州城西南筑堤,打着主意要进一步抬高城里的淹水。十日过去,徐州随时会陷,数十万军民命悬一丝,然制置使不惜之,奈何之?陶春今日来跟刘大人辞行,这就赶回徐州去,生死与徐州同在!”

刘庭州坐立不安,听陶春说得慷慨凛然,心绪也是激愤,捋起袖子,说道:“陶将军暂留几日。既然制置使不愿出战,老夫明日就在城里募数千敢战勇贲北上援徐州。老夫也是一把骨头,无他用,为朝廷效尽,残躯不足惜也……”

“陶春一介武夫,此行九死一生没什么好可惜的,但是老大人身系上百万淮安军民子弟,轻易不能渡淮啊!”陶春拜倒连连叩头,泣不成声。

京中特使乃都察院监察御史邓渭,他是张协的学生。

到淮安后,才两天时间邓渭就跟林缚闹翻了脸,他也劝道:“请刘大人收回成命,我就不信参不倒猪倌儿!”

梁文展暗道:济南城陷落时,陶春何尝不是随岳冷秋坐壁旁观,今日倒有何脸来指责江东左军见死不救?

梁文展对陶春、邓渭的把戏有着不屑,梁家、曹家兵强马壮,都按兵不动,却逼迫兵少将弱的淮东出兵,邓渭的参本能发挥作用,真叫见鬼了。

但是刘庭州说要募壮勇亲自率领着渡淮去徐州,神情间慷慨绝然,决心非同小可,不像是使计,令梁文展暗暗心惊。

洪泽浦生乱以来,刘庭州家小给陈韩三所杀,数年来守淮拒贼东进,劳苦功高,在淮安声望很高。

刘庭州渡淮给流贼所杀,自然能成就他千古忠烈的美名,但同时也会严重打击林缚在淮东的声望;而马服等淮安盐商势力,对林缚又极度仇恨跟排斥。

刘庭州身故,朝廷可以再派个知府来,林缚却失去在淮安站稳脚的可能。

没想到刘庭州宁可带着几千人去送死,也坚持不同意常设淮东制置使。

梁文展将蒲扇放下,拜倒说道:“府尊之义烈、忠义,乃我辈之楷范,然文展恳请府尊收回成命。府尊慨然赴死,淮安百万子民,能系何人?”

“徐州与淮安,唇与齿也。徐州城破,岳督身亡,数十万流贼南涌,以淮安之螳臂,能阻车否?”刘庭州哀然而问。

听刘庭州这么说,邓渭也慨然道:“既然刘大人捐躯报国,邓某也不敢惜此身,请同行!”

刘庭州渡淮有求死之心,不肯与林缚妥协,邓渭竟然还以为刘庭州要拿这个来要挟林缚出兵,请同行是加重筹码——梁文展想到心里好笑:不知道给赶上架后,邓渭还能不能有慷慨赴死的决心?

想到这里,梁文展说道:“文展思虑再三,想了又想,请为大人言……”

“文展请言。”刘庭州说道。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能奢望他人都能有府尊之义,才有重赏一说。制置使迟迟不肯发兵,其心贪想,昭然若揭,”梁文展稍稍思虑,也要说林缚几句坏话,说道,“我想问大人,林大人发兵援徐州,立下大功,即使没有岳督的折子,他自请立淮东制置使,朝廷会不会允之?若林大人功败垂成,即使将岳督的折子递上去,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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