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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14)

立木栅营需砍木为栅,江东左军昨夜才登岸,这左近又没有大片的树林,想来这些木栅是江东左军过来时就预先备下——正面的木栅墙已经建成,仅正面就长近四百步,栅营好大的规模啊!筑成之后不亚于一座城池——孙壮心想江东左军的准备好充分啊!

看到拒马前的草丛里寒光闪烁,孙壮心想那应该是散发出来的铁蒺藜,木栅墙后竟也有数百骑兵,江东左军竟然奢侈到拿战船来运战马——也只有昨夜看到那种大型海战才有这么大空间,拿洪泽浦的乌梢船,一艘船能长程装运两三马就顶天了!

看江东左军在淮水北岸列阵如此,又有结栅营长期坚固的意图,孙壮顿时觉得十分的棘手,不由得看向陈韩三,暗道:这战怎么打法?

陈韩三也暗感后悔,昨夜接到信报就先派两千骑兵过来封锁沿岸,就不用看到眼前这么棘手的问题了。不能将沭阳攻下或彻底封住,岳冷秋还有从临沂南下的通道不失,如今看来,不将江东左军赶下淮河,很难放手去攻沭阳,但是阵列如此严密的江东左军,要怎么去啃?

栅营筑成一半,两座盾车营阵互为犄角居前庇护,车营与栅营之间还有少量甲卒列阵,他们要将这两座盾车营阵打散,才能威胁之后的栅营,还要防备栅营后的江东左军的骑兵突然出击。

江东左军以步卒胜东虏、水战胜东海寇而闻名,骑战怕也未必会差。

※※※

张玉伯这时候与淮安知府刘庭州渡淮来见林缚,渡河时就看到大股流寇从沭阳方向而来,铺天盖地,怕不下万人,不知道沭阳什么状况,心里有不祥之兆。

林缚的座船停在河道里,不过林缚本人已经亲自上了北岸。张玉伯倒也无所谓,要去北岸见他,刘庭州却头皮发麻,背脊发寒,在不大热的太阳照耀下竟有汗渗出。

淮安府军在北岸跟窜入境内的这些流寇交过手,给打得大溃,损失了上千兵马,刘庭州知道穿插到沭阳与淮安之间的这伙人绝对是流寇中的精锐。

刘庭州担心江东左军在北岸仓促上岸能不能挡住流寇的攻击,心里惶恐,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见对他有节制之权的淮东靖寇制置使林缚。

卷七 山河碎 第28章 孙杆子孙壮

站在才筑成一半的栅营的望楼上,秦承祖、周普看到远处高坡上的陈韩三是分外眼红。

三年前,同为流马寇的陈韩三暗附朝廷,引他们入彀,百余兄弟姊妹,就死在此人的屠刀之下,没想到还有今日两军对垒、一报前仇的机会。

林缚负手站在望楼上,眺望从北面涌来的两路流民军。

这两路流民军泾渭分明,分东西来两路并肩而来。

东路为天袄流匪左护军陈韩三所率六千兵马,兵甲整饬,进退有度,堪称精锐。观其军容,能让秦承祖、曹子昂、周普等人吃亏的陈韩三果非易与之辈,也难怪岳冷秋在他手下没有讨到便宜。

西路三千余步骑,除当前的六百余骑稍算整饬外,余下的步卒队列拥错参杂,所持兵器也很杂乱,甚至还能看到钉耙农锄等物。

仓促间,西路流民军连大旗都没有备好,拿长杆挑起来的战旗仿佛是临时拿血抹的鬼画符,前哨斥侯确认过,林缚才知道骑马停在战旗下的那员雄壮将领就是流军民先锋渠帅孙杆子。

孙杆子的本部精锐大半都在百余里外的云梯关留守,孙杆子除了所率六百余骑追来外,其他都是沿路收拢的杂散流军。

若是步卒可用,当居前整齐阵列,骑兵掩护侧翼,这时候孙壮用骑兵当前布阵,想来他也知道自家底细。

这时候张玉伯与淮安知府刘庭州登岸进半筑成的栅营,大战一触即发,林缚要密切关注战场势态,也不讲究客气,就站在望楼上等他们爬上来。

刘庭州是老进士出身,五十岁才外放任官,升官倒是不慢,原为淮安府通判,陈韩三通匪事乃他揭穿。陈韩三叛变时,派人将他在淮安城里的老小给杀了,他仅以身免,后接任淮安知府,名声倒也不恶,今年才满六十,鬓须霜白了大半,爬上八丈高的望楼,就有些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儿,才与林缚作揖见礼。

林缚的淮东靖寇制置使是临时差遣,本职与刘庭州相当,倒不能太踞傲,能不能守好淮左,还要刘庭州配合,行礼道:“大战一触即发,未能到堤前相迎,还望老大人见谅!”当下将涌来的两路流民军情况大略的介绍给刘庭州、张玉伯知道。

“孙杆子啊,我知道,”刘庭州不屑说陈韩三,指着西边破破落落的三千余步骑,说道,“这厮有一身蛮力气,武勇过人,使一对大斧,每有接战,通常都带数十健锐冲杀在前,就像一根乱棍子将我军阵先搅乱,后面的流匪再跟着冲进来打,我军常常吃亏。不过对付他也简单,重金之下必有武勇,选百余武勇备他冲阵,让他冲不透,便能挫了他的锐气,再杀他的薄弱侧翼即能胜之……”言下之意,还是要林缚小心陈韩三所部精锐。

刘庭州这一番言,也颇有见地,昨日黄昏之战,也证实刘庭州的话不假,孙杆子孙壮的战法确实有如他所言的特点。也难怪他能在陈韩三叛变时,能保淮安府没有大损失,此时也能守住淮左一线待林缚来援。

林缚说道:“刘大人高见。”

张玉伯虽然在江宁也管辖柳西林其部东城尉两营兵卒,但无实战的经验,读过几本兵书,但是书上得来终是浅,识兵反而不如刘庭州长期在淮安府前线御寇备匪来得深刻。

这就带来一个困难,张玉伯初来淮安府只是任通判,地位本就不如刘庭州,而刘庭州确实有几分能耐,一家老小又死于战事,在淮安府声望颇高,林缚想借张玉伯来削弱刘庭州在淮安府的影响力很难。

“眼下令我们头疼,倒还是这孙杆子!”秦承祖在旁边说道。

林缚没有做什么评价,也是给刘庭州面子。

刘庭州所说不错,对付孙壮的法子很简单,就是挫其锋锐、剪其侧翼。

眼前的情况是整个战场纵深并不广阔,这边能调用也就居前的两个甲卒阵列,孙壮若率六百余骑本部精锐一起强攻,展开就有三四里方圆,在陈韩三率精锐窥视下,这边就不能从容的调兵往纵深穿插击孙壮薄弱之侧翼,所以也只能硬扛孙壮的强攻。

当前的情形,这边对孙壮只能做到挫其锋锐,而无法从容剪其侧翼。

陈韩三此人狐脱狡猾,两路流民军看似都保持冲锋阵列,但先发动攻击必为勇气过人的孙壮。一旦这边阵列给孙壮冲击松垮,陈韩三见有便宜可占,就会借机遣部冲杀过来扩大战果。

刘庭州虽说见识不错,但毕竟不能跟秦承祖这样在兵法浸淫数十年的老将相比。

林缚使曹子昂、林梦得等人留守崇州根本,带秦承祖北上,也是秦承祖能在军务、军事能给他极大的帮助。

“我留在此无用,不如去左营助一臂之力!”周普说道。

孙壮若动,必先攻寨前左营,宁则臣要在前线指挥凤离步营全局战事,左营没有能与孙壮争锋的勇猛将领,而林缚会将骑营留在预备队,多半没有出战的机会,再说骑营另有营指挥将率领,周普主动要去左营身为居前士卒挫孙壮的锐气。

林缚没有理会周普,眼睛盯着远处看,无疑是要周普憋着这口气留在这里观战。

若说林缚在崛起江东有什么比他人幸运的地方,恰恰是依附于他的傅青河、秦承祖、曹子昂、周普、吴齐、敖沧海等相当一批人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才。

先有秦、曹等淮上流马寇残存四十余精锐,继续有三五百余集云武卫及长山岛精兵,实为江东左军最初的坚实骨架,后补足勇战之流户健锐,才能短短时间里造就声振天下的江东左军这一支雄锐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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