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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58)

看着杨朴与昨天在茶酒店里见过面的林举人同一辆马车行来,马车帘子掀起来,依车厢壁而坐的美艳少妇依稀有大嫂的模样,顾悟尘满眼浊泪情难自禁。

“你看看,看到袖娘应该高兴才是,你这成什么样子?”顾悟尘结发妻子含泪埋怨道。

怎么高兴得起来啊?顾悟尘心里悲叹,族里那几个长辈都说袖娘给顾家的死对头林庭训当小妾,有辱顾家门风,一致抵制请她回来参加祭祖,自己回石梁县已有四天,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分隔二十年的亲侄女,叫他如何能高兴起来?族里的这些老人还是他让人三邀四请才勉强出来一起吃这个家宴。

顾悟尘想着自己还是要在外当官,顾家的事情也无暇插手,盈袖日后还是要托付这些长辈关照。

要没有村口的变故,顾盈袖也许会哭得稀里哗啦的,这时也眼睛给泪水充盈的下马车来,给顾悟尘夫妇敛身施礼:“叔叔、婶婶,袖娘今日终是见到你们了……”

“真苦了你,孩子。”顾悟尘将亲侄女,睁眼看着,“我给困在冀北军屯时,时常想要是死于北地,要如何才能有脸去见你爹娘?害你一个女娃在东阳吃这么多苦。”顾悟尘说道。

顾盈袖也是大滴的泪珠垂下来,给顾悟尘夫妇搀着进宅子,其他顾氏族人都说叔侄能相见就好。

前面簇拥着一堆人,顾家人也正为亲人相见感动,一时也顾不上林缚;林缚与周普跟在后面进了宅子。

院子里站着昨日在茶酒店见过的那个青年,给林缚无意抓到胸口的那个少女换了一身浅翠的少女装束,十五六岁,比顾盈袖稍矮一些,亭亭玉立的站在腊梅前,年纪虽少,已是十分的清丽明艳,她倒是一眼就看见跟在众人之后进院子的林缚,红唇未语粉面已红,低头想装作没看见林缚,又情不自禁的想再看他一眼,刚一抬头却见林缚的眼神恰好也看过来,少女瞬时惊羞的低下头,有着做错事给发现的惊慌失措。

少女大概第一个看到顾盈袖身上的血迹,她低着头,看到顾盈袖裙幅与绣鞋上的血迹尤其的明显,不像红染,震惊的捂起娇嫩的红唇,不知道村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疑惑的朝林缚看过来,林缚只是对她露齿一笑。少女又是羞意涌上心头,扭头先跟着家人进了堂屋。

“啊!袖娘你身上这血迹……”进堂屋后,顾氏搀着顾盈袖要让她先入座才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惊讶的问道。

“不会在村口给刺客伤着了?”顾悟尘惶然问道,他对亲侄女满心愧欠,不能再看到她出什么意外。

“不是给刺客伤着,”顾盈袖倒是镇定,只是这事说出来太破坏气氛围,还是淡淡的说道,“林秀才给刺客围杀时,我身后几个刁仆抗命不肯去救,给我杀了一人,裙子上的血都是那领头刁仆身上喷溅出来的,侄女倒没有受什么伤……”

堂屋里满满当当一屋子人正为亲人相聚的感动唏嘘感慨,这瞬间声音仿佛给什么妖怪吃掉一声,鸦雀无声起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的看向顾盈袖,看她纤瘦略有些苍白的美脸怎么也不像能杀身边仆人的女人!

顾氏搀着顾盈袖的手臂倒想抓着一件烫手的物件似的忙丢开,丢开后才惊觉发应过大了,想要再去搀她的手臂又是异常的尴尬。

顾悟尘这些年经历磨难也多,虽然对亲侄女在此情势下有胆气杀人很震惊,但是也没有将她当成怪物,见大家当怪物似的盯着自己家的侄女,便大声说道:“好,好,这些年来我就担心顾家七零八落你会给人欺负。我流放军中时,看将军统兵,将令不行,也是抓住领头的校官砍头,袖娘有当将军的威风……”

“烈女传里都说巾帼不让须眉了……”顾氏这才讪笑着化解她刚才丢开顾盈袖手臂的尴尬,只是她的笑容十分的勉强。

那些个顾氏族人脸上却表情各异,都听说顾盈袖嫁到林家变成个厉害角色,万万没有想到她对身下抗命仆役会如此的心狠手辣,担心她会不会借着亲叔叔的势来插手顾族振兴的事务,她若是硬要插手,又该如何拒绝?

如此一来,亲人相聚的氛围就淡了许多,顾悟尘还是极力想让侄女的心思不到想着杀人的事情,走过来热情的拉过林缚的胳膊进了堂屋,跟妻子顾氏介绍说:“这便是昨日救我与嗣元还有薰儿一命的林缚、林举人……”

“叔叔,林缚是梅娘的儿子。”顾盈袖在一旁说道。

“啊!”顾悟尘抓着林缚的胳膊微微一怔。

卷二 东阳豪族 第22章 顾氏家人(一)

顾悟尘抓着林缚的胳臂想要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妻子时,顾盈袖说林缚是梅娘之子,顾悟尘愣怔了一下。

顾氏疑惑的问了一句:“梅娘是谁?”

顾悟尘叹道:“大哥、大嫂受我牵累,流放西北疆时,整个顾家就梅娘跟着,一并得了疫病死于途中……”说着话,就朝林缚作揖行礼,“你也是受我牵累之人,昨日我又受你的恩惠,真是无以为报。”

“岂敢,岂敢?顾大人折杀林缚了。”林缚忙作揖回礼,甚至头还要压得比顾悟尘更低一些才不算失礼。

顾盈袖跟着顾氏以及顾悟尘的小女儿薰儿去内宅换身干净的衣服,杨朴与东阳府云骑副尉将刺客同党追杀林缚主仆却在村口反被林缚交好的几名外乡贩马客相助围杀一事禀告给顾悟尘知道。

按察使司执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顾悟尘出任江东按察副使,不是无能之人,细听杨朴与东阳府云骑副尉描述,便知道与林缚交好的那几名外乡贩马客只怕也是强豪一类的角色,他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只对杨朴说道:“派两人拿我名刺去石梁县里寻梁大人,细禀此事,追捕刺客同党事宜还是交由石梁县来处置。我还在赴任途中,未正式就任,不便过问此事……”

顾悟尘此次南下,其子顾嗣元及妻女随行,除了杨朴父子跟一名冀北跟随他回京师的军汉充当护卫外,丫鬟、仆妇才有四人,没有人手差遣去石梁县报信,那个东阳府云骑副尉自然将事情揽过去,派了两人骑快马前往石梁县报信。至于顾盈袖手刃杀死刁仆一人也需由忤作验过尸身之后再作处置,当时情势下,顾盈袖之举令人震惊,按当朝律却无不妥,也无需晦隐。

这边事情吩咐妥当,顾悟尘问起林缚对今后前程有何打算:“昨天听梁公左任说你是石梁县今科乡试唯一中举之人,打算何时赴京师参加会试?我以为早早赴京师择地静读才更有把握。嗣元外祖父是前户部侍郎汤公讳浩信(汤浩信),也是我的座师,对青年才俊犹为赏拔,你早日赴京师,可替我捎信一封到府上报平安,你也可在汤宅借地静读……”顾悟尘原初只想谢过林缚昨日援手的恩情,但是知道他是当时也自己牵累死于疫病的梅娘之子,便有心将他当成自家子侄看侍,昨日他在梁左任那里知道林缚在林家的地位不甚高,这时就有心在科举进仕上助他一臂之力。

“多谢顾大人好意栽培,林缚乡试中举名列一百三十七名,实属侥幸才未名落孙山后,暂时并无前往京师参加会议的打算……”

“这样啊……”顾悟尘稍稍迟疑,他恃才甚高,别人眼里考中举人就是天大的了不得,他觉得乡试一百三十七名成绩只能算很勉强,昨天梁左任没有跟他提这个,他沉吟片刻,说道,“你留在石梁县再苦读三年,参加下一科的会试也是好的,你年纪还轻,前程远大,在弱冠之龄考中举人的可不多见,我当年考中举人去京师参加会试时比你此时还年长一岁。”

“……”林缚本想等顾盈袖过来替他提起随行去江宁之事,但是顾悟尘将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再回避,说道,“顾大人或许不知,那几个外乡贩马客也不是无故助我……他们本是我流落亭湖时邀来上林渡贩卖马匹的,本家二公子贪其良马,意欲强买,我替他们解围之时,实则已经得罪了本家,只怕东阳也无我安身之地,计划着去江宁谋个出身……”林缚半真半假的将发生的事情说给顾悟尘听,“非是我枉作小人,本家二公子心胸实则狭小。我虽然也是林家子弟,但是我给刺客同伴追杀,七夫人身边那几个刀仆抗命不救,也是知道救我等若开罪本家二公子。我现在留在东阳一日,就如坐针毡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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