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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557)

“嫂嫂,你还没有睡啊?”

宋佳回头看了一眼,见奢明月披了衣衫出来,看上去也像是刚刚醒来,清瘦的脸庞还带着惺松倦怠,想来是看到自己在院子里,才披衣走出来,宋佳勉强笑了笑,说道:“做了个梦,醒来便睡不着,走到院子里来看看这月色……”

“这月色真美啊!”奢明月也抬头痴痴的望着天际明月,“人要是真能生活在月宫里,那该多好啊!”

看着明月如此,宋佳心里隐隐的心疼。

明月根本就没有从刺杀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平时将自己关在这座狭迫的院子里,不与山上人接触。她心里既恨奢家将她当成弃子,但是也放不了她是奢家女儿的身份。如此的煎熬,使她的身体在大病之后根本就没能痊愈过来,愈发显得清瘦、清丽,仿佛一阵山风吹来,就能将她刮走。

“明月,你会不会恨我?”宋佳叹息似的问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恨嫂嫂?我也当自己死去过一回,我就怕嫂嫂不再让我让喊你嫂嫂了。”奢明月眼眸痴痴的望着宋佳说道。

“傻丫头……”宋佳怜惜看着比自己年少六岁的明月,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明月说才好,林缚的布局能瞒过别人,但是她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林缚视为大本营的紫琅山左近精锐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就算鹤城战事最激烈之时都没有歇工的新城修筑工地也于昨日午后全面停工,筑城民夫大部迁往内地。

北衙的崇州县官吏也紧急迁入东衙暂时合署公务,北衙全面封闭,驻入民勇,易进攻之处都设置拒马、铁荆棘等大量的障碍物。

不仅紫琅山这边能疏散的在入夜前都疏散了,西沙岛观音滩也执行宵禁,岛民避入围拢屋,民勇进驻围楼,民船避入岛内河流,紫琅山上亲卫营及女营将卒悉数进驻各营寨防垒戒备。

一方面是林缚率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想来不可能是去鹤城,强攻已成瓮中之鳖的鹤城塞守军;一方面是崇州这边做好迎接大敌强袭的准备——宋佳望着远岸的极模糊黑影,暗道:不在今夜,就是明天,在东海上必有一场会战爆发。

飞虎就不该在选择这个时机离开江宁,他身上的弱点太明显了,也根本无法克服。

且不提前仇旧恨,最根本的他不可能跟老大奢飞熊争浙东战事的主导权,那他注定会对北线执迷不悟、执手不放。

林缚不停的造势,对鹤城塞围而不打,强袭大横岛,以舟师强势横行海上,就是要把飞虎往长山岛这人陷阱里赶!

九月底,林缚在围攻鹤城塞之前,曾连夜将一营精锐武卒从北线调出来南返。这营精锐并没有在紫琅山停留,也没有去西沙岛协防。这营精锐凭空消失了近半个月,想来早就秘密调去加强长山岛的防备了吧?

林缚提前半个月在围攻鹤城塞最紧急之时,在东海寇潜入崇州的哨探眼睛都盯在鹤城塞之时,利用民勇县兵频繁调动的掩护,进行精锐兵力的重新部署,完全能做到瞒天过海——此时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应该是飞虎已经一步踏入长山岛陷阱了吧?

宋佳这时候还猜不到的是林缚会举兵合击落入长山岛陷阱的东海兵,还是会抢攻大横岛?哦,应该是抢攻大横岛,不然紫琅山这边不会如临大敌的进行大疏散。

林缚是宁可放弃击溃东海兵北线主力的机会,也要抢占东海地形的战略先手。

的确啊,一旦江东左军攻夺嵊泗诸岛得手,崇州将成为相对安全的内线,才真正的成为江东左军扎根立基之所,而且从崇州出海北上的航线安全性也大幅提高——飞虎、子檀他们的确是看到鹤城的要害之处,却防不住林缚利用鹤城咽喉要害因势利异的将长山岛这招暗棋用起来。

“院子里凉,回去吧!”宋佳揽着明月的肩膀。

明月却看到嫂嫂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水,问道:“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宋佳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去,似乎随着泪水的流下,旧日余情也薄淡近无了。

※※※

赵青山率第一水营逼近大横岛清石湾口四里之内才能发觉,金鸡山北崖吹响的号角,赵青山站在船首也隐约能听见。

这时候西风正盛,扬帆船行海上如奔马,四里之远,奔袭过去,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借着湾口的营火,能隐隐看到有好几百寇兵在岬岛上抢修营垒。

好机会!经过四日前的强袭,赵青山等将领早就摸清金鸡山北麓据点附近的地形,清石湾南岸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与岬岛相通的浅滩相接。只要抢进内港,先一步封锁羊肠小道,就能将这数百寇兵封锁在防御薄弱的岬岛上予以歼灭,极大减轻主力过来仰攻北麓主据点的压力。

赵青山也不顾月夜急风全速从狭窄的河口抢入登滩会有多大的风险,即刻使灯火传命,下令突前位置的葛存雄亲率的第一哨船队不得降帆减速,全速冲抢港口河道,抢占南岸小道,封锁岬岛上的寇兵。

卷六 涛海怒 第105章 抢滩大横岛

明月微斜,过午夜不久,葛存雄率第一水营第一哨战船全速冲抢清石湾河口,冒着岬岛寇兵射来密集的箭矢,从宽不足两百步的狭窄如瓶颈的河口突进内港,近有一半的战船在全速抢滩中因触礁或相互间的混乱碰撞隔浅,许多衣甲整饬的士卒因此仓促下水或落水。

落水的将卒,身在浅滩处,则就近登岸抢滩聚集;辅兵则抛下绳梯,抢救深水处的落水将卒。这样的演练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经过了好多次,大场面虽然混乱,但就细处来看,抢滩先头部队并没有大乱。

在复杂的地形里,以五卒为基础的军制优势则完全发挥出来。一二十人汇拢一处,就能抵挡住从滩头冲过来的寇兵,借着身后战船弓弩的掩护,甚至能扩大滩头阵前,聚拢更多的兵力,反过来压制寇兵。

葛存雄所乘的座船在进港之前触礁,船头撞了一个大窟窿,船头给夹在两个暗礁之间,葛存雄等不及座船后撤调整方向,带着近随护卫,跳上另一艘集云级战船,往内港突冲。

葛存雄没有想到岬岛上抢修营垒的寇兵会如此之多,这使得先头部队的抢滩与封锁成为极艰难与危险的任务,但同时将这些寇兵滞留在南岸,使其来不及撤山北麓主据点的营垒,则为后续的强攻减轻压力。

不要说他率领的这哨水营打残,就算整个第一水营打残,只要能顺利夺下大横岛这处既能庇崇州于内线、又能直接威胁东海寇大本营的战略岛地,也是值得的。

葛存雄看到岬岛上滞留的寇兵不少,且战且退,走浅滩涉水往南岸退去,指挥两艘海鹘船直接冲上岬岛与南岸之间的浅滩,阻隔寇兵撤退,命令第一哨哨将亲自率领一队精锐以两艘海鹘船为阵地,聚拢落水将卒,封锁浅滩,与岬岛寇兵对抗。

这时候已经许多寇兵退到南岸,葛存雄则率一艘集云级战船、两艘海鳅船为主力,往内港突冲。

南岸小道岖崎狭窄,有四五百寇兵拥挤着走小道往东南山腰退去,明月再亮,也无法跟白昼相比,混乱错杂不堪,不断有人摔倒,葛存雄指挥侧舷集中弓弩射击,拖延其撤退步伐,船速却不减,要抢在前头,尽可能多的将寇兵拦截在小道以西,阻止他们撤回主营垒。

※※※

苏庭瞻握紧战刀,瞪眼赤红,最微小的那种可能性竟然就是残酷的事实:长山岛已然暗附江东左军,成为林缚布在东海的暗棋跟陷阱,林缚才可能在这边主力奔袭长山岛之际及时知道消息,反过来率主力偷袭大横岛。

苏庭瞻已经无暇顾及长山岛那边可能出现的状况,他派亲信绕过金鸡山,到东北滩坐小船去长山岛找二公子报信,就眼前的情形来看,就算二公子能率兵回援,也要在一个昼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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