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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511)

马维汉心想岳冷秋将程余谦、王添、王学善等人召集起来,也商议不出什么对策,与其明里暗里给林缚下绊子,不如期待东海寇表现好一些,只要让江东左军在崇州吃上一两次的败仗,将不败的神话破灭掉,林缚的跋扈气焰自然就容易掐灭了。

岳冷秋察言观色,也就王学善开口表示对林缚的强烈不满,王添、程余谦都颇为沉默,大概是心有余悸吧。

林缚在江宁时,才是芝麻大点的狱岛司狱,王学善也给他整得灰眉土脸,事事被迫向顾悟尘妥协、退让。王添、程余谦即使心里对林缚都很不满,但是也不会主动站起来当出头椽子亲自动手打压林缚的——怕就怕给林缚反咬一口——韩载在崇州如此糟糕的表现,也说明常规的手段对付不了这个事事不按规矩出牌的猪倌儿。

“江口之防务不能对江东左军依赖太甚,让林缚此子得志太甚,他便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撒尿拉屎,这点想来不用我多说什么,”岳冷秋说道,“然此时正值社稷危急存废之秋,诸多人需精诚团结、同舟共济,不能因林缚此子有些过错就一棍子打死,但是也不能任他跋扈到不受限制的地步——宁海镇水营、江宁水营的力量必需得到加强。”

此消彼涨,宁海镇水营、江宁水营的力量得到加强,江东左军及林缚的地位自然也就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这个道理,在座的众人都懂,但是宁海镇水营、江宁水营的力量要得到加强,首要的不是其他,是银子。

王添、王学善眉头蹙起来,如今地方上想做什么事情,中枢应允的多,但是银子一毛不拔,都要地方自筹。

按照岳冷秋所拟的条陈,江宁水营及宁海镇水营要扩充兵额,加强战船战具,将船工、水手等征用的民夫杂役纳入辅兵序列计饷,宁海镇水营每年的拨饷要比当前的四万余两银陡然提高到十二万两银,江宁水营的拨饷也要提高近一倍,也就意味着宣抚使司与江宁府每年要为多挤出十五万两银子出来。

之前为长淮军的重建,地方上一下子拿出一百万银子出来不算,今后每年还要多拿出四十万银子出来。

岳冷秋来江东后,地方上增加的开支数以百万计,江东郡再富庶,也经不住如此的消耗。

说到银子的问题,王添与王学善同时陷入沉默,大概是沉默得太多,觉得气氛压抑,王添才吭声说道:“宣抚使司每年收支多少,解押多少给京中,节余几何,细账也没有瞒着岳督,江宁府那边能多挤些出来吗?”

多年来江宁府与郡司的地位是并列的,直到朝廷不按常制,设了江淮总督一职,使得江宁府与郡司都受江淮总督的节制。

王学善不甘心受顾悟尘的压制,岳冷秋过来,又有总督的名义,王学善自然要投奔过去,将以往给顾悟尘抓住的痛脚抹干净掉。

只是这个转变并不容易,岳冷秋对地方上的盘剥,要比顾悟尘厉害得很。至少组建东阳乡勇之时,饷银都是顾悟尘自筹的,没有费地方多少。即使是现在,东阳乡勇的钱饷,也有近半是筹自东阳乡党,东阳府地方上出另一半。

王学善说道:“江宁府如今也是穷得只剩锅碗瓢盆了,李兵部在江宁时,将河泊税、鱼课撤了,任民自取。然举国十六郡,河泊税、鱼课唯有江宁府不取,也有些突兀,要从江宁府再筹银子,恢复河泊税与鱼课,每年能多筹出三五万两银子……”

马维汉站在王学善身后也不吭声,说到河泊税、鱼课,林缚在崇州就将包括鱼课在内的诸多杂税、人头摊派取消掉,加强对过税、驻税等市税及矿税的征收。李卓去年建议取消河泊税、鱼课,任民自取,也是考虑到去年流民大乱的形势,使流民多一条生路,维持地方安定,如今刘安儿部给逐出濠州,江东郡境内局势大体稳定下来,江宁恢复河泊税及鱼课,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岳冷秋思虑片刻,点点头,说道:“江宁府最好能多筹出五万两银子出来。”

“我也只是勉强为之,不敢先打包票。”王学善说道。

江宁水营为江宁守备军序列,对加强江宁水营一事,程余谦自然是赞成的,唯一令他不喜的,是宁海镇水营分得的银子比江宁水营还要多这一事实。

卷六 涛海怒 第68章 乡兵自雄

加强宁海镇水营、江宁水营,看着江宁府分摊到三分之一的银子,王添心里更是发愁剩下三分之二由宣抚使司分摊的银子怎么筹。

不要看宣抚使司所辖江东郡除江宁之外的其他九府,但是各府县的权势日益膨胀,特别是各地自筹组建乡军以来,都借口要为乡军筹饷,抵制宣抚使司的盘剥。许地方自筹建乡军以保守安民,这时候看来实际是开了一个坏头,使地方拥兵割据情势日益严重。但是各地匪患频起,朝廷又无力剿灭,许地方拥兵也是迫不得已或者说是引鸩止渴的法子。

维扬府、平江府本身比江宁府还要富庶,但是却始终不肯多交纳一两银子。

董原在维扬府,私自将乡军兵额扩充八千余众,自号锐锋军,招揽他在东闽军的旧部为将,使锐锋军俨然是他一人之私军。

刘安儿在洪泽浦起事,维扬府境内虽有镇军及维扬盐铁司盐丁近万人,但真正御流寇于境外的,还是董原在维扬府组建的锐锋军。

锐锋军每年核粮饷折银二十万两,悉从维扬府地方筹措。

李卓在江宁时,董原诸事配合,李卓离开江宁,郡司从维扬府多得一两银子都不要想。

林缚率江东左军入驻崇州之后,东海寇就再没有越过江口中线北上,但是对明州、嘉杭、平江诸府入寇越发的频繁。

平江府虽有宁海镇舟步营近万人驻守,但是镇军战力孱弱,屡战屡败,或屡屡不敢战,平江府地方不得不大规模的扩大乡军。在现阶段,平江府拥有的乡军规模最大,总数达到两万余人。然而平江府通判陡有督兵备事的名义,实际平江府的乡军由各县豪族各自控制,名号也杂乱无章,有白淖军、有虎锋营、有海虞乡营、有暨阳义勇,都私设将帅,数百人到数千人不等,没有统一的指挥,只能各自守土为战,还无法有效遏制东海寇的渗透入侵。

这么大规模的乡军以及东海寇频繁入寇,平江府虽号称富甲天下,实际也无余财给郡司盘剥了。

王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每年多筹十万银子的法子,暗道:难道要学林缚对江东郡境内的僧院动手?王添也知道僧院是一块大肥肉,迄今无人知道林缚借通匪案清除崇州境内的僧院势力捞足了多少,但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字。或者找一户大族下手?顾悟尘干倒曲家,不但肥了自家,还使东阳乡党在江宁整起崛起,仅是东阳乡党内部的筹款,就撑起东阳乡勇一半的军资所需。

王添思来想去,也无定计,在富庶天下的江东郡要多筹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对地方的控制力越来越弱了。

※※※

城南龙藏浦庆丰行总堂,在杜荣身死太湖之后,没有能替代杜荣的人手接掌庆丰行,再加上江东郡司对庆丰行的警惕与戒备日益严厉,也限制了庆丰行的正常行商,庆丰行总堂的院子冷落起来。

“我要离开江宁……”奢飞虎坐在古槐树下的石桌前,毅然说道。

秦子檀能理解奢飞虎的心情,如今他们在江宁就仿佛是给困在笼中的猛兽,虽有獠牙利爪,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但是离开江宁后去哪里?

大公子常年人在海上,他们回晋安去,会不会引起大公子的猜忌?

崇州行刺事败之后,奢飞虎的性子就越发的沉郁,令人看不清楚,秦子檀有时候也想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在他身边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听他突然说要离开江宁,还颇有决心,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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