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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465)

陈雷心眼颇多,心里想江东左军昨天刚回就能知道广教寺的和尚匪,难道西沙岛早就有人看到广教寺和尚勾结海盗了?

陈雷怀着各种疑惑,将家里最后剩下的那头骡子套上鞍,带着长工何贵,与陈敬魁一起在两名骑马武卒的保护赶到紫琅山,四十里地走一趟,已经是午前了。

陈雷赶到紫琅山北麓山门,江东左军已经正式沿北麓、东麓驻扎,指挥帐设在东麓禅院,江东左军主要驻营地也在东麓,北麓禅院则作为临时县衙使用,山门两边粉白的墙张贴了好几张榜帖。

陈雷吩咐何贵牵着骡子在山门守着,不要走远了,他凑到墙边看那几张告示,有说通匪案的,说有赈灾慰民的,都是些紧急之事,也是太紧急的缘故,都没有什么条理,不过靖海都监使、江东左营乡军都指挥的两枚大印显眼的压在崇州知县的大印上面。

县里选补官吏,本来是知县的职责,吴梅久暂代崇州知县,陈雷跟吴梅久八辈子都打不到一丝关系,从清晨到现在都很疑惑,这时候看到告示用章的细微之处,心里疑惑:崇州换林缚做主了?

所谓的“靖海都监使”这个官史听上去陌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是告示加印排序很有考究,自然是要比崇州知县或者海陵府司寇参军权高位重。另外,通匪案告示,林缚与吴梅久一起用印是合适的,但是安民告示、选贤告示,林缚也在上面用印,这里面的意味就大了。

陈雷心里想,自己给选上,莫非跟这个有关系?他跟陈敬魁走进北山门禅院的院子里,看到胡致诚正走过去,忙过去招手唤他:“致诚兄!你也在这里……”他知道胡家迁到岛上去,跟那个林大人走得亲密,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儿子一起在县学里给海盗劫走,最初还一起想着法子凑赋身银、求人,陈雷与胡致庸、胡致诚就这么认识了,彼此间还走动,倒是胡家上岛之后,就没有怎么来往。要是胡致诚、胡致庸兄弟帮着说话,倒也解释得通。

胡致诚忙得屁股冒烟,吴梅久相当的配合,什么事都推到他与李书义的头上,曹子昂等人毕竟没有正式的名义,他与李书义从昨夜到现在也就没有合眼小睡一下。要从西沙岛运一批赈济粮过来,他正要赶去江边看一下,也实在没有时间跟陈家圩的陈雷寒暄什么,抱拳作揖说道:“陈雷兄弟过来了,这都是饭时,有人安排用饭,等我得闲再找你说话……”寒暄了几句,就匆忙告辞离开去。

陈雷这时候才确定他突然给选上,是胡家兄弟帮忙说了话,心里感激,看他们也着实是忙,没有耽搁他,他与陈敬魁到指定的院子里。

陈雷不算是路最远的,像东社那片,差不多要到黄昏时才走,就这样,院子里已经有六七十人。陈敬魁领他到这里就离开了,里长甲长各有使唤,除非在补选之列,不然无需留在这里……好些人陈雷都不认识,也有好几人是崇州童子案被劫童子的亲人,陈雷认识,心里想莫道是都是胡家兄弟举荐?看到这么多人,心里又是奇怪:这次补选需要这么多人?

知县、县丞、县尉都是京派官,轮不到地方做主,县里能临时补选的只有六房书办、驿丞及三班衙役及弓刀队头目,十三四人即可,各房衙差,苦差事都是征发民夫、肥差遣官吏都任用私人,不应该在选补之列。

“陈家圩来人在哪里?”有个士卒探头到院子里来问道。

“兵爷,小的便是从陈家圩来的……”陈雷奇怪又有什么事情。

“我家小将军要见你,要我对你客气一点,”那士卒说道,“兵爷这称呼可不敢当,你跟我来……”

陈雷怀着疑惑跟着士卒出了北山门禅院往东面走,东面驻军守卫森严,陈雷越走越心虚:让自己去军营做什么?胡家兄弟不找他,莫名冒出个小将军来。

走到东山门禅院里,穿门过户,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看到年纪轻轻的穿甲将领在那里等他,还让领他来的士兵先出去。陈雷守着规矩,没敢盯着人乱看,张嘴刚要请安,抬头瞬时觉得这年少将军好是面熟,心上仿佛给雷打了一下,这不是他给劫去有两年的儿子恩泽吗?他抬袖子抹了抹眼睛,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天下相貌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陈雷正要再细看两眼,陈恩泽扑通跪在地上,喊道:“爹爹,孩儿给跪安了!”

卷六 涛海怒 第33章 渗透

陈雷、陈恩泽父子在东山门偏院里抱头痛哭了好一阵;陈恩泽断断续续的说起崇州童子案背后细情以及近两年来的遭遇,又是好一阵嗟叹唉吁,才带着父亲到正院去见林缚。

林缚刚接到信报,周普率骑营、步营及西河会众两千余人已过清江浦,再有两天就能抵达崇州,从江宁撤出的西河会家属将在深夜时分抵达崇州,他正与曹子昂、林梦得、傅青河、孙敬轩、孙敬轩等人商议安置之事。

看到陈恩泽带着陈雷进来,这边停下议事,林缚站起来,抓住陈雷的胳膊入座,笑道:“不能使你父子早相见,是我之过——这事牵涉还大,此时还不宜大白于天下,也我力拙不及也。”

“……”给林缚亲近相待,陈雷有些惶然,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话好,十分拘谨,听林缚给他介绍在座的众人,他只是哈腰作揖不休。

林缚看着陈雷小心翼翼生怕仪态、应答有所失的拘束样子,也见怪不怪,笑着说道:“胡致庸跟我推荐陈先生,说陈先生擅经营计算,对县里事务也熟悉……李书义主持户房,缺个管县大仓的助手,想委屈陈先生到县衙当个小吏,不知道陈先生意下如何?”

“敢不从命?只是陈雷从未在县衙里做过事,惶恐不能让大人满意。”陈雷说道。在世人眼里,无品胥吏也许什么都算不上,但对于小民寡众来说,县尊大人就是天一样的存在,胥吏、里甲之长已经是可以横行乡里的大权柄了。

“这个倒无妨,总有个从无到有的学习过程。这批跟你同时补选的数十人,可以说都是生手,只要你们有着为地方做事的赤诚之心,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林缚笑了笑,又跟陈恩泽说道,“陈家圩的暗桩子已经拔掉,言行小心一些就无大碍,我放你三天假,先带你父亲在左右转一转,熟悉一下情况,吴知县那边也要去一下,要回陈家圩的话,最好是夜里去夜里回……”

陈雷见林缚虽正处于年少得意的时候,但是说话待人难得一团的和气,心间的惶然也自然渐渐松懈下来,诸事能应答自如。

林缚又与陈雷、陈恩泽父子谈了一会话。

眼下就算消息走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萧涛远带着一部分亲信逃亡投奔奢家,局面还不至于无法收拾,所以也没有特别的顾忌。林缚开始考虑将三十童子陆续接回崇州,履行最初答应他们的要让他们与家人团聚的承诺。

陈恩泽带着父亲陈雷告辞离开,林缚则与曹子昂他们继续议事。

※※※

虽说陈雷应过几次县试,虽说没有考取过什么功名,却是耕读人家出身,在崇州童子案之前,也积下不菲的家产。与胡致庸、胡致诚胡家一样,陈家不算乡豪势族那一类,却要算崇州县新冒头的田主、商户。

江东左军要在崇州扎根,治军以及加强对崇州地方的渗透、控制——这两件事,不能说哪一件事更重要一些。

江东左军算是有个相对稳定的框架,但是对崇州地方的渗透与控制,还远远谈不上有基础。

对崇州地方的渗透与控制,要达到一个目标,就是要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将崇州人与事及农耕生产组织好,源源不断的抽取税赋为江东左军所用,还要使崇州县民众拥护、支持江东左军,相信江东左军是保障并且有能力保障他们利益的,并乐于将子弟送进江东左军参军或乐于成为江东左军的后备力量,最终成为休戚相关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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