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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370)

“……”帖木儿不吭声,换作三天前,他说不定会一口唾沫啐到那赫雄祁脸上去,这两天仗虽然打得窝囊之极,脑子却冷静下来了,至少那赫雄祁的话能听得进去。

帖木儿又不是傻子,积军功升到副都统、都统级别的高级将领,对行军打仗都有一套,前期的狂躁冷静下来之后,也能思考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此次破边的大军差不多沿太行山东麓南北两线配置,北线压制南朝在京畿一带的主战力部队,南线由汗王亲自统帅对济南府发动夺城攻势,在邢府北部、保定府南部的太行山东麓地区是他们防卫最空虚的侧肋,而且攻下济南府之后,这条线是北撤最重要的一个选择。要是让江东左军窜入太行山,对他们的威胁绝对要比现在大许多。江东左军的装备精锐、将卒士气高昂、训练有素,进山追击是显然不行的,那时说不定要加倍或三四倍的调集兵力将太行山东麓的各个山口封堵起来才好。

虽然江东左军以步卒为主,但是其军中拥有大量的马匹,在内线穿插迂回的机动能力要比纯粹的步卒强许多,当真不能放弃对江东左军的贴身盯防;但是贴身盯防也相当的痛苦。

※※※

在北面临海的坡地上,数骑踟蹰不去,马背上的骑士都轻甲佩刀,为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脸颊削瘦,一寸来长的髭须没空夫打量,乱糟糟的,眼睛却十分的明锐,一脸肃穆的观看就发生眼前两三里地外的战斗。

铠甲有些破损,在夕阳照耀下折射出青红的色泽,虏骑游哨早就注意到他们,这时派了数十游骑来驱赶他们,他们打马往北面的涡口寨方向逃窜。

涡口寨外面看是燕冀平原上最普通的坞寨,矗立在夕阳下,数骑逃至南寨门前,寨门迅速打开,追击的数十游骑马速不停,想冲击寨门,寨门两侧的寨墙后站出数十名弓手搭弓射箭将游骑逐走。

寨墙也是单壁式石墙,不过在寨墙的内侧又打了一排木桩子,在寨墙与木桩之间填上土,再铺一层横木,人就站到寨墙上射杀接近之敌,有木桩墙兼填土,寨墙也变得更加的稳固。与其说是坞寨,还不如说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杨将军,江东左军这战打得如何?”从寨子里走来两名穿长棉袍子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帮驰进寨子、为首的那个青年牵稳住马,让他下来。

“还是僵持不下,江东左军毕竟人数少,在岸上机动性也不能跟虏贼相比……”杨子航下马来,将马交给身后的护卫,跟两名中年人说道。

“那么说,沧南大捷倒不是假消息喽?”这时候一名黑脸青年从寨墙上跳下来,问杨一航。

“什么假不假的!他们将虏骑引过来,半真不假的打了两天,还不是打着收编我们的主意?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杨一航身边的矮个青年满心忿恨的说道,“我算是看透了,庙堂蛇鼠,没有一个好心眼的。要不是楚党张协、汤浩信在背后使鬼,大人被迫率晋中兵孤军奋战,会死得这么惨,连尸体都没有抢回来?林缚是楚党一员,又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江东左军穿插到燕南就敢与虏贼在野外对战也是事实,”黑脸青年反驳道,“试问燕冀、中州、山东诸郡,诸路勤王师十数二十万,有多少敢出虏贼野战者?”

“楚党能有一个好东西?”矮个青年犟着脾气顶撞道,“吴天,你要讨个好出身,投靠江东左军去,我管不到你;但是你不要有想将人从涡口寨拉走的心思……”

“小矮子,你什么屁话,我要讨个好出身?我他娘的贪官求荣不得好死,”黑脸青年吴天懒得跟小矮子争论,说了一句狠话,问杨一航,“要不要派人去长芦寨,跟马一功商量一下?要不我带两人过去?”

“天快黑了,不安全,明天再说。”杨一航说道。

东虏游哨仗着野战犀利、马多又快,天黑后会在诸寨外穿插伏击,反而在江东左军过来后的这几天,虏骑游哨在白天不敢太展开,毕竟不知道江东左军的骑兵会哪里突然登上岸围杀他们。

确如林缚所料,晋中兵被击溃后,并没有完全给歼灭,大量往东面逃亡,在南面的逃亡路线给封锁死之后,有部分人投降被俘,有部分人在野地给虏骑追上杀害,也有部分人及时避入坞寨之中坚守。

攻打这些有晋中兵残部避入的坞寨,对东虏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破边入寇以掠夺为根本目标,只要确认晋中兵残部不成为威胁,东虏尝试过几次,都

杨一航乃兵部侍郎、晋中提督杨照麒的族侄子,积功至正六品振威校尉,从六品振威副尉吴天也是晋中提督杨照麒的部将,他们是纯粹武官积功出身,高阳惨败后,率晋中兵残部以及沿途聚拢的溃卒八百多人避入涡口寨,逃过给歼灭的厄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马一功等人率残部避入长芦、青齐等寨坚守到现在。

卷五 燕云劫 第27章 联兵接触

天黑下来,寨墙内外燃起篝火,杨一航站在寨墙上看着南边。

地平线上有隐约的火光传来,隔得这么远,也分辨不清是江东左军或者虏贼那赫雄祁部烧起的营火。江东左军从初七日移师到津海南部也要五天了,那赫雄祁部追来也有三天了,江东按察使司都监、江东左军主将林缚也派人给涡口、长芦、青齐等寨投来信函,邀他们出海或他亲自登岸来共商联兵之事。

联兵能有什么用吗?

津海、青县一带没有给攻破的寨子里,杨一航能联络上的晋中兵残部约三千人,主帅战亡、晋中兵十亡八九,已经是覆灭性质的惨败了,即使加上江东左军,他们这边也只有六千余人,而东虏酋首之一的叶济罗荣率东虏北线主力近四万骑兵就在两百里外京畿南盘亘不去。

高阳惨败后,随后燕南三府及诸县相聚失陷,杨一航没有派人往南越过河间府到山东境内侦察、联络。对他们来说,蓟北兵在他们背后捅了一刀,他们又怎么再傻到将漂渺的希望寄托到“友军”的身上?差不多一直拖到七八日才知道沧南大捷的消息。不过他们一直关注朝廷对晋中兵、对高阳会战、对力战而亡的提督大人、对坐视旁观的郝宗成有什么公允的说法,一直都有派人秘密往来燕京、涡口之间。

高阳会战后,朝廷确认提督大人率部力战而亡后,便追授兵部尚书衔,这不是题中应有之意。令人心寒的是,由于率蓟北精锐而坐视旁观直接致使高阳惨败的郝宗成却没有给追究一丁点的责任。高阳会战后,中枢依旧未派使臣总督天下勤王师,却委任郝宗成这个大阉贼总监天下勤王师。

这叫惨死高阳的近两万晋中将士以及提督大人如何能够瞑目?杨一航即使不想相信是皇帝与楚党联手将提督大人与两万晋中兵卖了,却又找不到丝毫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杨一航握紧腰间佩剑,恨不得抽出来朝着墙头狠砍几下来发泄心里怨恨。

“一航!”

杨一航回头看见,见是个子不高却异常壮实的魏中龙站在寨墙下喊他。

“什么事情?”杨一航坐在寨墙上问道。

“你看我这里!”魏中龙将甲袍解开,不顾酷寒的天气,赤身裸胸,指着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的鞭痕,“你要是在考虑跟江东左军联兵,你先睁大眼睛看看我这些伤;这不是虏贼在我身上留下的。杨督身中数箭,命我率百余人冲出重围最后跪求郝宗成出援兵;郝宗成却将我捆起了鞭打了三天,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停过。他明里栽赃说我是虏贱派去赚他的奸细,对我严刑逼供,我心里清楚他对我用刑是想要我开口说什么,他是想要我说出你们跟杨督已叛降虏贼的假话。我便是给他活生生的抽死,也绝不可能对不住杨督、对不住你们说这些话的。庙堂蛇鼠之辈,你还敢将涡口寨六百七十二名兄弟的性命搭上再相信他们吗?杨督跟晋中兄弟们死得冤啊!”魏中龙满腔愤恨,虎目绽满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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