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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361)

由于有一部虏骑以及叛变的临清守军囤守临清,西边、南边的勤王师都不敢接近济南,济南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了。

陆敬严麾下都是能打硬战的精锐老卒,武官们都是靠一战一功慢慢升上来的,但是在这样的困境下,军心也难免有所迟疑、动摇。

这时候有数骑从城中往这边的营地驰来,陆敬严诧异的回头看过去,看样子像是传讯的飞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竟要在廓城里驰马。

陆敬严正要下城门楼子去,就看见那数骑驰到近处,也不按照规矩通报,只是拿长枪各挑起几颗头颅,也不进军营,策马绕着军营而行,马上骑士还高声大喊:“江东左军沧南大捷,斩生蛮首级一千零九粒,摘金牌子二、银牌子三十五,江东左军都监官林缚林大人,特使我等带二十粒生蛮子头颅、二十枚银牌子来,送给陆将军当礼物,望陆将军笑纳!”

这数骑就挑着二十颗头颅绕着军营大喊大叫,银牌子就跟头颅挂在一起,在阴冷的阳光熠熠生辉,格外的刺眼。

陆敬严身边的武官鼻子都气歪了,已经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什么德性,才二十面银牌子就得瑟成这样?都说林缚是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奸臣,还是一点都不假。狗娘养的,狗眼看不起,东闽精锐焉是江东左军龟蛋兵能比的?二十面银牌子塞屁股眼都不够,炫耀个屁……”

下面的士卒更是受不住气,都有人擅自射箭要将炫耀的数骑逼走。

陆敬严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高宗庭前些日子托人捎来的私信说江东勤王师唯林缚一人可以依仗,看来宗庭跟督帅看人的眼光一点都没有下降,指着身边诸将,大笑说道:“瞧瞧你们的样子,友军获得沧南大捷,我们应该替友军感到高兴才是。我们今日收下这二十面银牌子,他日还江东左军四十面银牌子,什么恨气都解了,需要如此气急败坏?你们当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诸将给陆敬严这么一说,都愣怔了片刻,再看着下面的将卒给激得愤情涌动,一扫之前颓糜沉闷的士气,才与陆敬严一起想明白林缚派人过来如此作态的用意。

因为是面临强敌,要打一场艰难卓绝的攻防战,能否保持高昂的士气,甚至是比士卒精不精锐更重要的因素;诸将这时候也反省过来,这几天是不是太消沉、悲观了一些?济南有四万守军,又有坚城可守,城外的虏骑再强,攻城战始终是他们的弱项。

陆敬严高声下令道:“开辕门,迎江东左军使骑,使全军设宴为沧南大捷庆贺,这份厚礼,我东闽诏武军先收下来……”

陆敬严心里为之前的倨傲后悔,在济南时竟然没有请林缚喝一杯酒,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与他同席共饮一杯酒。

卷五 燕云劫 第19章 惑敌

崇观十年元月初二黄昏,死寂的沧南大地白雪皑皑。这一刻渐渐的,沉寂的大地隐隐的颤动起来,在雪地觅食的鸟兽受了惊动,东奔西掠,瞬时间走了干净,唯有一只停在死人尸体上啄食冻肉的老鸦迟疑不定的望向夕阳方向,不知道是留下来继续享受足下的美食,还是先躲开。

那边的地平线突然涌出一匹褐色衣甲的骑兵,出现在夕阳里,仿佛披着霞衣,老鸦受了惊吓,张翅飞上晴空,才看到推远的地平线使更多的骑兵暴露出来,千军万马缓缓而来,仿佛黑褐色在雪地里涌来的潮水,老鸦仓皇往海的方向逃去。

两翼及前哨游骑迅速的展开,东胡宿卫军都统那赫雄祁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鬃马,在数十骑侍卫的簇拥下,驰上海塘,眉头紧皱着,看着八天前千余东胡男儿战死于此的战场,满眼都是给割去头颅、给冻得坚实的尸体。

可恶的江东左军竟然敢如此作贱东胡男儿的尸体,一向都老成持重的那赫雄祁心里填满一股难以发泄的愤恨,一些武官更是愤恨得拔出刀来乱砍乱劈泄恨。

整个沧南都人走寨空。

从十二月二十四日以后,河间府就没有再下过雪。

北方的雪给干冷的风吹过后,很难融化,即使是连续的冷晴天气,整个燕冀平原依旧覆盖满皑皑的白雪。

人与牲口以车辙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掩饰的,能够明确的看出,在二十五、二十六日战后,沧南乡民都往小泊头寨聚拢,然后从小泊头寨出发,往南面的临淄府而去。

潜入阳信以南的哨骑抓获审讯当地的猎户、农民也确认了在三十日有大量马步军胁裹乡民过境的事实。

“雄祁,你在犹豫什么!”一名络腮胡子的披甲武士大步的走过来,朝那赫雄祁大声嚷嚷道,“若是让江东左军逃往临淄府南边去,我们如何对叶济尔汗交待?”还一边拿刀鞘戳着地,表示对那赫雄祁迟疑寡断的不满。

“啰嗦个屁,天下除了你新觉家就没有英雄好汉了,”那赫雄祁挑眉朝自己的副手啐骂道,将他的气焰压下去,“新觉家都是英雄好汉,那帖木儿你来告诉我,江东左军为何要一直往南逃?”

“我看你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越打越缩了,这有什么难猜的,江东左军畏惧我东胡铁骑反扑过来的怒火,除了仓皇南逃,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选择?”新觉帖木儿不服气的说道。

“狂妄无知的蠢货!”那赫雄祁毫不客气的教训自己的副手,“敢穿插到沧南伏击叶济那颜、叶济那图真的江东左军,难道就没有守城而战的勇气?诚然我们南下遇到的南朝兵大多数是软蛋货,但你要是认为南朝兵都是软蛋货,那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新觉帖木儿性子粗鲁,给那赫雄祁骂了几句,态度就软了下来,说道:“江东左军怎么可能没有南逃,所有的痕迹都表明有大队兵马从阳信南经过,只要一直追下去,就自然知道结果了……”

“汗王教训我们,打仗要动脑子,”那赫雄祁说道,“叶济那颜为什么会全军覆灭、只有几十人逃出来?叶济那颜跟你一样,是个蠢货,他就是错以为跟他们在阳信北周旋的江东左军只有八九百人,却没有发现江东左军早就分兵将主力提前隐藏在沧南设了陷阱的珠丝马迹……江东左军一部与叶济那颜在阳信北周旋数日,如此恶劣的环境,江东左军却以步卒毫无意义的在野外与我骑兵精锐周旋数日,这个疑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叶济那颜是个蠢货,这么大的疑点没有看到。现在江东左军没有理由仓皇南逃,却仓皇南逃,这个疑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那他们能躲到哪里去,总不可能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吧?”新觉帖木儿给教训得彻底没有了脾气,仍不服气的问道。

“雪地里会留下痕迹,但是船经过海上留下的波痕,给风一吹,屁影子都看不见!”那赫雄祁手指向海塘外的大海。

新觉帖木儿看向海塘外茫茫大海,海水澄澈蔚蓝,距海岸不远,有一些海岛分布其间,他疑惑的问道:“江东左军会藏在海岛上吗?可看不出像藏了人的样子……”

“谁知道?”那赫雄祁摊手说道,他看海岛上也不像是藏了兵,但是他也想不明白刚刚在沧南获得胜利的江东左军有什么必要仓皇南逃?对方要是一支胆小的军队,叶济那颜、叶济那图真就不可能丧命在江东左军手里。

在临行前,叶济尔汗特意将他喊过去,跟他分析过沧南一战里所存在的种种疑点,要他注意江东左军主将的狡猾之处,不要给愤恨冲瞎了眼睛,那赫祁雄当然不会刚到沧南就忘记叶济尔汗的教导。

那赫祁雄让扈从将几名参领、副参领都召集过来商议事情,使各部就地驻扎,加强戒备,派人收殓满地的东胡男儿无头遗尸,附近找不到船只出海,那赫祁雄让部属伐几颗大树淘空了造独木舟,到岛上看一看,寻找江东左军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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