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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356)

※※※

那颜站在海堤上,背后除了冰寒的海水,三面已经给合围住,看不到有突围出去的可能。

只有阿济格率领少数骑兵在合围形成前冲了出去,但是他所率的三百族兵给江东左军拦腰截断,除了阿济格少数逃出去外,死伤惨重,剩余者都给逼到合围中来。

江东左军在外围有五六百骑兵,仅凭阿济格所率领的五六十精疲力竭的骑兵在外围骚扰,根本就不能撼动这边的合围。由于阿济格人与马行走了一夜,都十分的疲惫,反而江东左军的骑兵跟马都养足的精神,此涨彼消,就消弭的双方战力之间的差距,江东左军的骑兵反而能借着人数的优势在外围逐杀阿济格部。

那颜使护卫挥动旗帜传令,使阿济格去请援军。那颜清楚援军是赶不及,他们不能杀出重围去,就要给全歼在这里,但是他不希望阿济格为机会渺茫的突围送了性命。

江东左军的将卒很狡猾,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合围形成,就用弩箭狙射,而且弩箭无羽,捡来当骑弓箭来射,准头与稳定性极差。

江东左军的阵列里给大车拖动缓缓前移的几张床弩更是让人绝望,从合围外圈到海边的距离都不足床弩的射程,也就意味着床弩每发一箭,这边都有两到三人不可避免的给射穿身子。

江东左军用车也十分的异常,极少拿飞矛盾车组车阵,这几日来,那颜细心观察,这部江东左军作战常四五人为一组,一辆飞矛盾车在高盾的配合下能给三四个小组在对抗骑兵冲击时提供足够的保护,最多情况是两辆飞矛盾车合在一起,极少有数十辆联结起来组车阵的情况。

战术如此灵活,普通士卒的作战意识如此的强烈,怎么可能是新卒,那颜便是到现在都不肯相信眼前这部江东左军是组织才两个多月的新军。

在空旷没有遮拦的海堤上,想坚守到援军赶来,无疑是白日做梦,那颜与退回来的那图真说道:“唯有这时候就突围了,拖得越久,大家就越没有力气……”

※※※

“东蛮子准备突围了……”

狭窄的海塘南北两侧都易形成牢不可破的防线,唯有海塘宽阔正对沧南平原的侧面是东虏骑兵唯一能突围的方向,内线六哨一千两百余甲卒都由曹子昂、赵青山在前面统一指挥,周普骑马到林缚跟前来,预备在东虏骑兵突出内线后,第二线、第三线都有能堪当围歼重任的将领。

林缚坐在一棵树桩子上,就着甜津津的果子酒嚼大饼,他坐在这里能清楚的看到那颜部沿海塘坡面的部署,他看到孙尚望急急的走来,问他:“河冰凿穿了没有?”

“太厚了,整个河床都给冰住似的,怕是要到午时才能凿成……”孙尚望说道。

“那就派人告诉曹子昂,要他率六哨甲卒坚守到午时……”林缚跟周普说道。

沧南靠海,秋冬季河流枯浅,大量海水回灌,使得沧南近海的河流冰层都不是十分的厚,不过今年特别冷了一些,虽说海水还没有结冰,几条河流的冰层都较厚,不过比中上游整个河床都给冰严实要好得多。

还有两人随孙尚望一起过来,其中一人是小泊头寨的里长,也是沧南地方的首望之族孙家的家主,孙丰毅,四十岁左右,孔武有力,走过来朝林缚抱拳施礼:“沧县孙丰毅参见林大人……”

“京畿别的不多,小小七品都监官肯定不值钱,孙先生不要太拘束,”林缚请孙丰毅、孙尚望还有一名乡里代表一起坐下来说话,“江东左军对小泊头寨多有打扰,我还没有跟孙先生道谢来……其他事暂且先不提,暂且看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将这千余东蛮子都歼灭掉,好给沧南父老乡请向朝廷请功。”

孙尚望眯眼看向远处的海塘,近千余东虏骑兵密密麻麻的分散在海塘的侧面。

从东虏骑兵分六路破边进掠以来,除了杨照麒部高阳一战,东虏死伤数千人外,官兵就极少有歼敌过千的记录。高阳一战毕竟是朝廷吃了大败仗,折了两万精锐进去,林缚若能成功将此部绝大多数东蛮骑兵都歼灭掉,便可以说是一件大功劳了。

更何况这千余骑兵里有很多都是给东胡人视为骄傲的王帐兵。东胡王帐宿卫军总共才九千余人,要是一下子死掉四五百人,大概连东蛮子头子都会心疼一阵子。

孙丰毅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真是谦虚了……”能统率独立成军的江东左军,这冰天雪寒天气里,还能歼灭千余东虏胆魄与能力的都监,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七品都监。

林缚微微一笑,这时候给围在海塘周围的东虏骑兵开始动了,开始突围了。

卷五 燕云劫 第15章 围杀

给围逼在狭窄的海塘淤地里,战马没有足够的空间提速,根本撞不破江东左军用重盾、飞矛盾车、长矛、竹刺枪组成的前障,东虏骑兵被迫选择下马而战,甚至用死去的战马尸体堆积起来,形成一段段屏蔽内线的围障,有效限制江东左军甲卒往内线穿插。

那颜坐在马背上,提勒着缰绳在海塘上居高观望,想要寻找敌阵的空隙,只是越看越心寒、越绝望。

江东左军以甲卒、骑卒以及乡兵,形成三层包围圈,每一层包围圈之间都只有三四百步的缓冲。

相持这些天来,接战不下十次八战,那颜也颇为熟悉这部江东左军的战术。

这部江东左军从根本上放弃传统的密集阵形,即使此时在内线形成的包围圈也是以六十卒都队为单位结阵。以三到四辆飞矛盾车为掩护,一个甲卒阵列里,兵器配给也杂,高盾、刀盾、陌刀、长矛、竹刺枪以及弓弩都有配置。

初看甚为杂乱,让人以为江东左军是一支东拼西凑出来的杂兵,但只有接战后才能认识到这种编队法长短相制、远近相辅的厉害之处。如此有效率而富有层次的编队法,也是六十卒能独立结阵的关键。

即使这部江东左军看上去对这种阵列操练也不算非常的熟练,但是有着不弱老卒的作战勇气跟意志,他们这边即使费尽力气冲溃一两个甲卒阵形,或从几个甲卒阵列的空隙间冲出去,也无法使内线包围圈全线散乱。

这时候江东左军第二层部署的骑兵能迅速调动,以优势兵力赶来封堵溃口,即使少数人突冲出去,也会给最外围的乡兵围杀。

在这种情况,即使拖延下去对己方兵卒的体力跟意志都是极大的考验,但也只有坚守到天黑才能找到突围的机会,但是很显然这部江东左军并不想让他们拖到天黑。

虽说海塘下面的甲卒要往内线进逼,将战斗经验丰富的东虏兵杀溃很困难,但是占据海堤南北两头的甲卒可以利用飞矛盾车等战具将东虏骑兵往内压缩,然而调射程远、稳定性好的蹶张弩、床弩射杀海堤下的东虏兵。

那颜看着为东胡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卒给围困在淤地里,徒有武勇,却无法施展,给江东左军射杀不甘心的倒下,心头滴血,却无计可施,而他能领来最后突围的兵力也越来越少,突围时能组织起来的冲击力也越来越弱……

※※※

林缚在众人的簇拥下,重新上了海堤,居高临下的凝望着整个战场,神色冷峻。

虽说要将这股东虏兵全歼在此,江东左军也要付出不少的伤亡,但是一支不打硬战的军队很难说能真正的成长起来。

虽说每进逼一步,都有不少的伤亡,但是将卒的士气很高昂,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沧南乡兵甚至乡民壮勇都给眼前的形势鼓舞着,都纷纷要求到内线参战,立誓要将这股欠下他们深仇血恨的东虏兵全歼于此。

整个沧县,被捋走青壮不下万人,给杀害者、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除了南逃的难民,留守沧县南各坞寨的乡民才数千人而已。

如此血海深仇,在如此大好形势下,林缚焉能恤惜兵力,而放弃全歼东虏兵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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