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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339)

“也不用那么勤,想着我们就行,”柳月儿体贴的说道,“战事紧起来,有时间宁可你多躺一会儿,才不要你费心思写什么书信。”

林缚摸着柳月儿光滑的脸蛋,心想:这样的女人真是让人怜惜。

※※※

等不及七夫人上山进香归来,林缚收拾过就骑马赶回营地。

五营将士都已起营,重新编伍后,整装待发。虽说整装待发,整个起营地看上去还有些乱,周普、敖沧海、宁则臣、曹子昂、赵青山等人带着手下的都卒长在约束这些新卒们。

林缚也管不了太多,六十卒之首的都卒长还是值得信任的,拔营出发以是六十卒为基本单位,又不是走队列,走散收拢、走散再收拢,反反复复几个轮回就会有成效。

从河口以及西沙岛募集的新卒是值得信任的,便是出现掉队,只要注意沿途收拢,不用担心他们会故意逃散。倒是在北岸招募的新卒底子差、心思不稳定,虽然给打散混编,约束他们还是要动一番心思的。

林缚赶过来,便让发放兵甲。周普率第二营六百新卒领过兵甲拔营先行,沿石梁道右岸北上至野人渡。

野人渡已经出了古棠县境,是刘安儿部与江宁驻古棠北守军的缓冲区域。

林缚并不介意与洪泽浦的农民起义军前哨打两战,再说从野人渡借道去维扬府,能节约一天的时间,道路也不差,是横穿连接东阳府与维扬府的驿道。

曹子昂、赵青山、宁则臣三营依次拔营出发,林缚则亲自率领第一营六百卒最后。既是殿后,也是收拢掉队新卒,更要用骑兵在两翼侦察,寻找可能吃不住辛苦、故意走散的逃卒。

天寒地冻的,田野里除了刚冒头的冬小麦苗外,找不到什么吃的。只要走出江宁府,跟着大队前进有饱饭热菜吃,就算再辛苦一些,就算放松监管,想逃跑的新卒也不会有几个了。

天阴沉着还是没有一丝暖意,北风呼啸,林缚骑在马上,与张玉伯、柳西林、赵勤民等人告别。

顾盈袖上山进香的车队业亦返回,月儿跟小蛮会随她们车队一起坐船回江宁去,林缚看了一眼停在远道上的马车,心知她们三人正坐在马车子里掀帘子看向这边,他轻夹马腹,朝张玉伯等人抱拳说道:“后会有期了……”轻勒缰绳拨转马首,沿着冻冷的泥路往北行去。

虽说秋漕暂停下来,但是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启动,孙敬轩与西河会众大部分人都要留在江宁待命。孙敬轩看着远去的营伍,为林缚此行北上的命运有些担忧,心想以林缚的性子,率军北上,多半不可能满足在外线游击,只是带这样的队伍闯进内线,万一与东虏铁骑接战,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孙敬轩昨天夜里与林梦得商议定,西河会的船跟人只负责随行到德州,从德州过去就太危险了,而林缚又决定在德州囤备军资,是摆明要进闯进内线去啊。

孙敬轩看了看天,阴云密布,这天变得也太早了,谁知道这世道会怎么变化呢?

此前张玉伯、柳西林将一营马步兵调来替林缚在北岸招募民勇、约束新卒,饯行过,便与赵勤民、顾嗣元等人一起随军坐兵船回南岸去。

渡口有西河会的渡船,孙敬轩看着林家七夫人的车队,知道林缚的两个女眷及随行护卫也在车队里面,派人过去问她们要不要过江去。

这会儿,朝天荡里驶来一艘船,孙敬轩见是会里的快桨船,他宅子里的老管事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站在船头招手让他过去,孙敬轩不知道宅子发生了什么大事,吓了一跳,忙走到码头边。

“小姐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回西河老宅看望老奶奶去。昨天夜里带了四个人,要了一艘乌蓬船就想走。让我撞见,还拿这话来蒙我,当我老糊涂了。你说我这把年纪给她一个毛丫头绑了手脚,直到早上陈四买菜回来才发现。你说这疯丫头,不要闯出什么祸事才好……”老管事又急又怒,说话也颤颤微微的,说着说着,火气就对着孙敬轩了,“女孩子家,性子这么野,闯了多少祸事,夫人在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放纵她。”

“等她再回江宁来,我叫她给你头赔礼……”孙敬轩心想着女儿昨天夜里就走了,这时候派人追也来不及,希望她是去追文炳了,也没有精力再操这个心思,只是好言安慰老管事,女儿的心思,他也搞不明白:之前死活不肯嫁,这时候跟过去做什么?

之前,外面议论顾悟尘会将女儿许给林缚,长久以来都未见动静,多半是顾家人嫌林缚的地位低了,顾悟尘也有限制林缚的用意;倘若林缚这次能侥幸再立战功归来,顾悟尘要想限制林缚就难了,除了嫁女儿,顾悟尘还能有什么上策?

一个下九流的河帮女儿,凭什么跟朝廷大员的千金争金龟婿?

孙敬轩想来想去,就觉得脑子发胀,所幸西河会以后要交给敬堂那一房去继承,过两年等局面稳定了,就直接让文耀来当这个会首得了,自己带着婉娘回老家去,找个人家嫁了,省得她动这个心思、那个心思!

孙敬轩待七夫人的车队上船来,过去请安,发船回南岸去,在船后朝天荡给寒风吹得发白的水面打着旋儿。

卷五 燕云劫 第1章 济南城外

十一月下旬,济南府境内已经是极寒天气。

济南城西南,约摸一更时分,玉符河东岸的泥路给入夜后的寒气冰得坚实,颜色比四野漆黑的夜稍浅一些,仿佛一条浅黄色的粗麻布延伸出去,也延伸不了多久,感觉前方就一道无底深渊,眼前的泥路就像是诱人坠入陷阱的饵。

只有玉符河结冰的河面在沉沉的夜色里有着微弱的反光,让人相信是行走在坚实的大地上。

从卧虎山镜儿湖往历城县的路上行来一队骑兵,约摸六十余人,马蹄踩踏在冻实的泥路仿佛沉闷的鼓点,附近村庄的土狗对突然闯入的马蹄声狂吠不休,偶尔有几间村舍点起油灯,从蒙纸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火就像鬼火,也很快给人吹灭。

林缚骑着马给众骑簇拥在中间,心头沉重。

从十月中旬从江宁出发北上勤王早就过了一个月的约期,行程走完三分之二不到,他倒不担心失期之责,江东勤王师主帅程余谦就率中、右两军主力驻扎在两百里外的临清,传函勒令他停止继续北上,要他移师聊城与他汇合。

聊城在临清南面百余里,与历城相距一百五十余里。

林缚心想程余谦已经觉得临清不那么安全,想要将江东勤王师后撤到聊城,以避开东虏铁骑的兵锋。

从十月初东虏破边入寇至今,晋中、山东、中州诸郡以及大同、宣化两镇近十万勤王军皆已至京畿,然而敢与东虏野战者少,看着东虏主力见强攻燕京无果后横扫燕南三府往南穿插,东虏前哨游骑已经进入平原府德州境内……

其他郡远道赶来的勤王军见进京畿的道路已经给阻绝,不敢贸然往内线穿插,都驻扎外线观望形势。临清、德州等地的勤王军也聚集有数万人,只是互不统属,朝廷也没有派使臣总督天下勤王兵。眼见着东虏铁骑横扫过来,聚集在平原府德州等地的各路勤王军都开始往外线撤离,都没有替山东守门户的自觉。

林缚率江东勤王师左军五营从维扬往北到宿豫后,就脱离漕路方向,从沂水谷道往北穿插,翻过山东中部的山地,进入济南府境内,全军沿玉符河、卧虎山驻扎也有七八天的时间,前头曹庄便是赵青山所率的左军第四营驻地。

六十余骑沉默着在沉沉夜色里潜行,除了马蹄声外,就只有给惊醒的犬吠声此起彼伏的不休。赶到曹庄,来到第五营主帐所在的农院前,林缚与曹子昂、周普翻身下马。先期赶来的宁则臣与赵青山还有林梦得、吴齐等人都站在院子口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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