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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298)

其时舒庆冬正使寨兵放火烧寨,大火刚刚燃起,就得知水坞被袭,率众出寨救援,给敖沧海杀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退回寨中。寨中大火已经烧起来难以控制,闭寨坚守半个时辰,不断有人给火烟熏得窒息倒下,终于狼狈打开寨门弃械投降。

舒家寨事毕,林缚俘获舒家寨兵及舒家老小及寨兵家属四百余人、将舒家打算撤走出海的六艘大乌篷帆船都系在“集云二”尾后押解着扬帆赶往安吉县城。

安吉县城已经给烧成灰烬,林缚进城时,城门楼子还不断有带着火星的冒烟灰烬掉落下来,东城门内的一条街屋舍给烧毁大半,数百具伏尸横卧街头,多为给东海寇当街击杀的安吉县刀弓手及捕快衙役,也有不少平民。

还有一具男尸穿着绿色官袍、脑袋给斩掉一半、白的脑浆、鲜红的血混杂了灰烬流了一地又给无数人践踏不成样子;按品阶,安吉县只有知县才有资格穿绿色官袍。

看着安吉知县死时手里还握着一把刀脸朝着给东海寇攻破的东城门方向,林缚使人寻来棺木,将他的尸体收殓其中。

东海寇撤出之后,县里无人出面维护秩序,地痞无赖趁火打劫,四处抢掠民宅、奸淫妇女,林缚派人将十余趁火打劫者抓来当街斩首示众,才将城里秩序稳定下来。

安吉县小,城只设东西两门,环城一周不足五里路,计算面积只是金川河口相当。主街连接东西城门,沿街屋舍给破坏最严重,几乎没有一间店铺、宅院没有给劫掠、纵火。县衙及县大牢、官仓等建筑都给纵火烧毁,唯有前衙签押房院子里的大火熄得早,梁柱没有受损,林缚临时进驻签押房。

虽说东海寇杀回马枪的可能性不大,林缚还是使敖沧海、宁则臣等人设置拒马等障碍物封堵东西城门,严格控制进出城人员,也防止东海寇跟奢家的奸细混进来或将情报送出去。

待县里轶序安定下来,以主薄李济远为首、幸存下来的安吉县官吏、乡绅以及捕快、衙役才陆续从避难处走出来。林缚将县中治安及残局交给李济远为首的安吉县幸存官吏负责收拾,他只跟李济远讨了一栋未被烧毁的大宅子关押舒家寨俘虏。

天色将入夜之时,湖州府司寇参军刘星明率领千余马步兵才从陆路进入安吉县,林缚将县城防守交给湖州府马步兵,也将通匪证据确凿的舒家俘虏移交给地方处置。

舒家打算携带出海,在六艘大乌篷船上装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兵甲利器。

林缚只是擅自主张的以按察使司的名义从他此行筹粮银子里挤出三千两来捐给安吉重修县城,又将两艘大乌篷船以及一些破损严重的兵甲交给湖州府作为舒家通匪的罪证,其他所获得的金银珠宝折银两万余两、兵甲两百余副以及其他物资及四艘大乌篷船,林缚都收归个人囊中。

子夜时分,吴齐与诸哨从渚溪口赶回,也带回来太湖水域最新的情况。

午后太湖西水域上又进来一股东海寇,人数不明,但是所乘坐海鳅子船等船舶比袭击安吉县的东海寇多出五成,两股东海寇合兵之后,黄昏时与赶来围击东海寇的宁海镇三营水师战船在渚溪口外的太湖水域相遇而战。宁海镇水师战斗意志不强,从一接触开始就且战且退,一到天黑就完全脱离接触,借风势,往太湖西、宜兴县方向撤离。

“我们不能等到东海寇将宁海镇水营完全击溃后离境再从太湖通过回崇州去,”林缚看着桌案上粗制滥造的地图,指着安吉县东北角、临近湖州府城的位置,说道,“我们从碧浪湖绕去浙江,从浙江出海回西沙岛。”

(注:浙江即为钱塘江,古名浙江)

卷四 江东乱 第12章 宁则臣

七月流火,到了月末,炎夏渐去,扬子江外海口微风凉凉,林缚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远处海里有一道清浊分明的外弧线。

“那道清浊分明的线便是江与海的分界,越过那道线,我们就进入扬子江了,”林缚手指向那边,跟身边人说笑,又跟眼睛盯着海水看的宁则臣说道,“你要不信,你在这里醮水尝一尝,是咸的;等了那道线,你再醮起水尝一尝,看是否还是咸的?”

宁则臣嘴唇扯动了一下,算是笑过。他虽然相信林缚所说,还是拿了一根绳子坠入海水里醮湿了舔了舔绳头,又苦又涩让他直皱眉头,敖沧海、葛存信、李书义都笑,他等船驶入浑浊水区,认真的拿绳子的另一头坠入水里醮湿尝咸淡,说道:“果真是淡的……”

林缚摇头而笑,宁则臣是个便是相信别人的话有机会也会去验证一下的人。

宁则臣身子骨倒看不出有多壮实,甚至还有些瘦弱,脸瘦而白净,两膀子力气却是极大。

林缚初在西沙岛救灾时,宁则臣与其他青年一起给挑选出来干杂役活。有次有船运木材过来,宁则臣有参与御货,林缚看到他跟别人合抬一根木头上岸,别人壮实、他身子瘦弱,树根粗实的一头却压在他的肩膀上。

林缚只当别人欺负他,还将那人喊到跟前训斥了一通,听他们解释过才知道宁则臣天生力气大,主动要将根粗一头压在他的肩上。

林缚当时要试他力气有多大,许他干两人的活也可以吃两人的定粮,宁则臣当天就独自一人扛木头,两三百斤重的木头从船上扛上岸再扛到工地有两里地,他来回跑了二十多趟都没见吃力。

林缚近一年来习武强身健骨,自认为都未必有如此充沛的体力,试过他双臂的力气也是极大,心想宁则臣要是习武,应是敖沧海、周普、傅青河一级的勇将。

林缚当时也没有急着将他留在身边,西沙岛救灾初期事情额外的多,只是使宁则臣与诸多灾民壮勇共同参与。

宁则臣是中州凤离县人,时年二十三岁,还未婚娶。西沙岛风灾之前,他有兄婶、两个年幼的侄子以及五十多岁的寡母一起逃荒到西沙岛来,风灾时海潮回灌,他只来得及将年轻的嫂子跟年仅两岁的一个侄子救出来,他的寡母抱了一根圆木给海潮一直冲到七八里外的坡地上也活了下来,他的兄长跟另一个五岁的侄子却给海潮吞噬。

宁则臣的兄长读过几年书又跟商帮跑过江湖、力气大、粗通拳脚、为人任侠仗义,在逃荒途中,成为凤离籍流民的首领人物。风灾过后,西沙岛乱作一团,宁则臣满岛找了两天他兄长跟侄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回来直接到救灾营地报名做杂役救灾。

当世生存条件相当恶劣,流民更是艰难,同乡籍人扶危相助是为常态,也形成强有力的凝聚力,宁则臣回救灾营地之后,给挑出来干杂役的凤离籍壮勇都自发的以他为首。

只是宁则臣固执的认为是他兄长跟他一起将一万多凤离籍流民带到西沙岛来,一万多凤离人在风灾中三者亡其二,他有推卸不去的责任,死活不肯顶替他兄长做凤离籍流民的头领。

林缚这次出来才正式将宁则臣留在身边,在船上闲暇时教他劈击术,他也学得极快。船离开崇州西沙岛时,武卫里许多老卒即使力气没有宁则臣大,但是战斗经验丰富,以木刀对劈或练枪,都能轻易将宁则臣拿下,但是返回崇州从嘉杭府东南出海时,大部分老卒都不再是宁则臣的敌手。

宁则臣不仅力气奇大、有习武天分,在诸多流民也是个肯动脑筋的人,读过几年私塾,林缚心想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另一个傅青河横空出世。除教导他劈击术以及参加平时老卒都会参加的战术讲训外,林缚还要他闲暇时再多读些兵书。

除了宁则臣本身如朴实无华的一块璞玉可堪造就磨砺外,林缚还考虑到西沙岛幸存下来的流民有两万六千余人,其中凤离籍就有近五千人。

林缚极目远眺西边天际夕阳下的点点沙洲,也分辨不出有没有西沙岛的影子,抬头看了看给风吹鼓的船帆,心想只要今夜风势不息、月色能让他们勉强辩识江中沙岛、水道,他们就能在明天清晨时赶到西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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