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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271)

孙敬轩看见穿了一身青甲的傅青河与两名武卫登上草堂屋脊瞭望敌情,柳月儿、小蛮等女眷在十数武卫的簇拥下正从草堂撤入林家新宅。

相比较草堂,林家新宅更适合防御,孙敬轩知道傅青河他们不会仓促撤往狱岛,但是坚守林家新宅又能坚守多久?

“他们要诱使守狱武卒离岛救援河口,”孙文婉见河口方向宁静得异常,“无论是河口被袭还是狱岛被袭,林缚同样逃不脱擅离职守、下狱问罪的结局……”

南北长街南侧有一处废弃的窝棚区。

林家乡勇削减后,保留下来的乡勇,林家专门在新宅两侧安排了两座大宅子当营房,削减下来的乡勇都给林缚编入武卫。之前临时安置乡勇、在围拢屋以西的营地没有拆除,这几天就将一部分难民迁进去,使得长街南侧的那处窝棚区废弃掉,只有少数人仍留在里面。

涌上岸来的贼寇首先将那处窝棚点燃烧起来,很快烧起来的大火就比角楼灯火还明亮几倍,仍有好些人滞留在这片棚户区,连片的窝棚给点燃后,他们自然是慌乱逃窜。

“东华门烧起来了!”

孙文婉只盯着河口这边,听着他父亲惊呼,抬眼望过去,东华门方向起了大火。

曲家肯定要阻止张玉伯、柳西林率东城尉的马步兵来救河口,在东城放火制造混乱,将张玉伯、柳西林等人拖住是必然的,甚至曲家在半途伏击东城尉援兵都有可能。

势家豪族为逞私欲,竟是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杀人放火;孙文婉背脊起了一身细汗,实在不知道西河会在这样的世道能否左右逢源生存下去。

※※※

东华门官道九瓮桥东首曲阳河汇入金川河的汊口里,停着三艘快桨船,仿佛蛰伏在黑夜里的猛兽,猛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船上没有挂灯,在居前的快桨船上,曲阳镇巡检司巡检、曲家二爷曲武明衣甲整齐,紧紧抓着佩刀眼睛紧盯着河口方向,那边已经烧起几堆火,但是没有人来报信说林家新宅已经给攻下。

从九瓮桥赶入河口才约十二里,操船而下,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曲武阳首先要确认东城尉的兵马给牵制住出不了城。

东城尉马步兵虽说战斗力很差,但张玉伯与柳西林都是顾悟尘的亲信,他们不会对河口遇袭坐视不管,他们强行率领东城尉马步兵到来援,仍是不小的麻烦;将他们拖延住出不了城最好。

在曲武明身后,巡检司百余刀弓手皆持单刀,还有曲家百余私兵皆穿巡检司兵服,持陌刀、大环刀、步弓等利器。他们还不能出动,曲家自己的人太早出现不好,至少要等到曲家派人从各地邀集来的众寇将林家新宅攻破或将狱岛守狱武卒诱出岛杀溃之后,他们才能大摇大摆的过去“救援”。

虽说河口或狱岛遇袭,就能使林缚、顾悟尘擦不干净屁股,但是要能收集到林缚、顾悟尘枉法殉私的确凿实证则更好。

不管怎么说,都要让他们狠狠的尝到在江宁得罪曲家的后果。即使事后也许会有人将矛头指向曲家,但是这种打嘴仗的事情,有陈西言在,曲武明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不会有证据落在别人手里,曲家派出邀集诸寇偷袭河口以及集云社船队的是绝对能够信任的亲信。

※※※

奢飞虎背脊冷汗直流,背后插在壁板上的三枝利箭似乎还在嗡嗡作响,林缚刚才要杀他易如反掌。

杜荣、宋佳以及青年谋士秦子檀都一时愣住了,秦子檀能猜到林缚可能已经潜回江宁,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缚还能调出这么多精锐战力来算计曲家。

看着眼前六艘桨船上黑压压的都是持械甲士,怕不下四五百人,杜荣、宋佳以及秦子檀他们都冷汗直冒,他们转眼间想到这些人都是顾悟尘的护卫人马。

顾悟尘去东阳督战,身后随行的护队就多达四百人。

集云社船队滞留在裕溪河口有两百战力,林缚此时身边又有四五百人,那只能是顾悟尘的护卫队给他调了回来。

当世任何一家势力的侦察能力都是有限的,谁又能想到顾悟尘会将自己的护卫调给林缚设局算计曲家?

杜荣很重视奢飞虎出行的安全问题,但是他们船上随行精锐护卫也才六十多人,另有百余人精锐暗藏在朝天荡里,但是林缚真要动手对他们不利,那百余精锐也救援不及。

“林大人真是让人意外,”宋佳倒不担心林缚要对他们不利,嫣然笑道,“妾身还担心曲家对林大人不利呢,原来林大人早就在算计曲家,真是害妾身白担心了。”

这时候快桨船上挑起一盏风灯,昏暗闪烁的灯火将林缚身躯映出来。

林缚穿着鳞甲,手按住腰间佩刀,声音冰冷的说道:“多谢少夫人关心了,今夜事凶险无端,场面又混乱得很,就无需少侯爷、少夫人涉险了,少侯爷、少夫人请回吧。”

奢飞虎看到两次刺杀他的髯须汉子头戴红盔、身穿青甲手持双戟公然就站在林缚身后,他牙齿咬得吱吱的响,心想林缚这个角色,半年前他可以当作蚂蚁毫不费力的捏死,今日竟然要受他的威胁,叫他心里如何能忍?

宋佳悄然抓住丈夫的手,她知道林缚并非不想留下他们,只是林缚今夜的首要目标是曲家,不会在这里激战拖延时间又使曲家警觉,不过他们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激怒林缚,又吩咐杜荣道:“既然没有什么好看,我们回去吧,都困死人了,江上蚊虫也多。”

奢飞虎所乘楼船开始后撤,林缚也不耽搁,指挥桨手将快桨船往河口方向飞快划去。

※※※

河口最近江岸码头的角楼琉璃灯给击碎吹灭之后,虽说南北长街南侧的棚户区以及好几栋宅子都给上岸的流贼纵火烧起来,但是狱岛与河口之间的水面却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河面上淡淡的影子。

四艘翘首瘦长身体的武装车船从狱岛东端的水生灌木丛里鱼贯而出,埋伏在狱岛东面近岸芦苇丛中的四艘太湖翼船仿佛看到猎物终于给引诱出来,兴奋想要大叫。

太湖翼船船头站着的中年汉子也是太湖盗打扮,但是他真实的身份是曲家的管事。

曲阳镇乃江宁东城外最重要的米市,为了垄断太湖诸府运往江宁的米粮交易,曲家暗中勾结太湖盗势力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一般情况下,曲家不会直接邀请太湖盗到江宁做买卖,但是这次事情格外的特殊跟重要,曲家又不能直接派出私兵给人留下把柄,只能拿出重金邀集太湖盗等诸家势力来江宁干这一票。除了曲家拿出十万两银给诸家分之外,诸家在河口打劫多少,都归入各家囊中,曲家绝不伸手。

河口防卫力量有限,最让人忌讳的是狱岛上的守狱武卒。林缚率东阳号能在骆阳湖水战中安然脱身,狱岛守狱武卒的战力就不容小窥,至少应该比太湖里的流寇水贼要强得多。

看到守狱武卒乘四艘船给引诱离岛,中年汉子挥了挥手,使四艘太湖翼船也悄然跟着驶出芦苇荡。他们没有直接过去拦截车船;车船行速甚快,太湖翼船虽说行速也快,但是短距离想追击车船却难。他们料定车船会从河堤码头上岸援河口,遂直接往河口而去。

在蹲在武装车船船头的赵虎这时候也看到四艘太湖翼船从后面跟上来,心里暗道:曲家果真与太湖盗暗中还有勾结。

太湖翼船不是寻常所说的翼船,其船形异于寻常木船,两侧船舷伸展如翼,用于接舷战十分便利,是太湖流域水寨势力特有的战船,曲家为对付河口当真是花了血本。

赵虎没有去管那四艘前往河口拦截的太湖翼船,而是下令四艘车船载着一百八十名新编武卒径直往江岸码头冲去。

曲家邀来袭击河口的诸寇弃更方便中小型船只泊岸的河堤码头不顾,都从江岸码头登岸,差不多有七八十艘贼船挤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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