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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210)

“府尹王大人答应增二十万石漕粮,让他先兑现一部分,总不能都拖到秋后……”林缚说道。

“对,对,对……”顾悟尘哈哈大笑,王学善肯定会极力挣扎这边的控制,时间拖得也久,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形势就会悄悄发生转变,万一到秋后王学善出尔反尔不认账,就头疼了,此时先迫使王学善先兑现一部分,到秋后,就算形势转变了,王学善反而不会在漕运之事搞什么手脚了。

当下顾悟尘就与林缚讨论起细节来。

张玉伯不熟悉漕运事,赵勤民倒也知晓一二,但在林缚面前与其献丑、不如藏拙。

昨日跟李卓见面时,李卓就极关心漕运的问题,当时还讨论河运与海运的种种优劣。林缚当时也是侃侃而谈,李卓给江宁文官武将接走之后,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今日发生的事情又跟河帮势力西河会有关,与孙家兄弟闲扯时也谈论许多漕运事。

虽说海运有很多优势,但是大越朝此时已经没有能力组织大规模的海路漕运了。根本就没有足够多能抵御近海风浪的海运漕船,只有最大限度的去促进内河漕运的效率。虽说朝野纷乱,内忧外患不绝,但庞大的帝国体系并没有崩溃,依旧在有效的运转着,内河漕运只要转变一下思路,还是有很大提高的可能,就是不知道小地方的缝缝补补,能否挽回国运?

林缚终究也不希望天下崩溃,使百姓离乱、异族得利。

林缚这段时间最花心思研究的就是中兴之策,大越朝能否中兴,很大程度上依赖漕运能否有效组织,只要燕京能源源不断的得到东南财赋的支持,中间又尽可能降低损耗,庞大的帝国就不至于立即崩溃。

林缚虽说是江岛大牢司狱,但是并不妨碍他在其他事务给顾悟尘献计献策。事实上,一旦主官的幕僚足够强大,运作又足够有效,常常能替代正常的衙门运转,佐官、属官也就因此而给架空掉,而且幕僚中的强势人物,手里的权势自然要远比佐属官要强大许多。至少此时在江宁,所有敬畏顾悟尘的显贵豪富都不敢轻视林缚,这便是当世潜权力体系的一个表现。

“我觉得首批启动的漕粮要达到三十万石漕粮北上较为合适,太少不足显出大人在江东筹粮之功,也不足以缓解秋后的漕运压力,”林缚说道,“我计算过,江东全郡正常年份的漕船运力在一百八十万石以上,就算多年来新船补充不足,运力也不会低于一百万石,我今日与西河会孙家兄弟闲扯,了解到西河会虽然有放船在外,但至少有半数船只空闲。昨夜西河会乌蓬船夜聚狱岛东侧朝天荡,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小误会,小误会自然不用去追究,倒是能从中判断此时诸河帮有大批人跟船可调用。江东郡各官仓都还算充盈,就算直接由各府县出银从市面购买三十万石米粮,对八百万人丁的江东郡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对各府县来说,夏季组织漕运,一是运时短,二是不耗船,漕运成本极低。将账算清楚,我看各府县衙门也未必会有太大的阻力。为防止各地关口盘剥,我觉得大人甚至可以为这事请一道特诣。”

“此为谋国之策,”顾悟尘这时候心里将昨天因林缚与李卓私会而产生的不快完全荡空,兴奋的拍着桌子直夸林缚,真要能在夏季之前往燕京输送三十万石漕粮,顾悟尘都觉得按察使的位子今年就该是他的了,林缚有如此经世奇才,当真不能寒了他的心,又问林缚,“你能否抽出时间来助我做这事?”

“我还要请大人许我回一趟上林里呢,从上林里回来,应该有时间……”林缚说道。

“好,”顾悟尘答应道,“我总也要先让王学善答应此事才成,他要答应,功劳分他一半也无所谓……”顾悟尘知道以势压制王学善并不是明智之举,与他联合共同掌握形势才是首选。

林缚知道他与王学善、王超父子之间的恩怨难了,但是势态如此,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大家苟且合作之,他笑了笑,说道:“大人真是英明。”

赵勤民心里悲叹,才知道自己欲在顾悟尘面前跟林缚争宠,当真是螳臂挡车,顾悟尘此时根本就离不开林缚的扶助,他顺势说好话道:“林大人当真是王佐之才啊……”

“赵先生,这话可有些不当哦。”林缚似笑非笑的将了赵勤民一军。

赵勤民微微一愣,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说林缚是王佐之才,岂不是暗喻顾悟尘有更大的野心?

“这话不要乱说。”顾悟尘心里高兴,温和告诫赵勤民,也没有放心里去,他身为楚党新贵,要说有野心,最大的野心也是成为中兴名臣,他倒是不担心林缚能力是如此的出色会超越自己,毕竟林缚要在这个体系成长起来,需要长时间积累资历与人望,要是林缚数十年后也能成为一代名臣,顾悟尘甚至觉得师生二人都能青史留名,当为一段更出彩的佳话。

卷三 江宁风月 第115章 借刀杀人

大越朝兴科举取士两百余年,已经进入歧途,所选之士或许通习四书五经、诗文书画,也许不乏风流倜傥之辈,邀妓携友吟诗作赋以佐游兴是绰绰有余,却缺乏经世致用之才。当然也有真才实学之士,如李卓、沈戎、董原、高宗庭等人,顾悟尘也应算有能力、有才干之辈,但是这些人相比较大越朝整个庞大的官僚体系,就显得太稀少了。

夏漕之策,林缚猜测李卓、高宗庭也有想到,但是不要看李卓权位更高,但是李卓要提出此策,反而不如他这个小小的九品儒林郎有用。李卓权势将最大限度的给限制在江宁守备军府,没有制约地方行政事务的权限;说到底,顾悟尘与楚党同僚是不会允许李卓给陈信伯输政绩的。相反的,林缚通过顾悟尘行夏漕之策,能顾全大局的李卓反而会暗中相助。

林缚虽然不希望天下崩坏,但是他绝没有做中兴之臣的志向与兴趣,相势处世是他的大原则。要是大越朝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也不妨做一回中兴之臣,要是大越朝注定要灭亡,他也不会为大越朝殉葬。献夏漕之策,主要是将赵勤民彻底打压下去,他这时候还离不开顾悟尘的信任,让顾悟尘的权势再往上走一步,对他在江东立足也是有所促进的;再一个虽然不能投到李卓门下,也想替他解忧一二,以报昨日之知遇。

有张玉伯在,林缚与赵勤民夜里就能进出东华门,看着天色不早,就从顾府告辞。顾悟尘今夜得夏漕之策,窥得按察使之位有望,也凿实高兴,亲自送到林缚、张玉伯、赵勤民到前院坐车马。

林缚牵过马,故作犹豫,不急着与赵勤民、张玉伯离开顾宅。

坐在垂花厅门下相送的顾悟尘看到林缚迟疑,问道:“你还有话跟我说?”

“不知当说不当说?”林缚说道。

“什么事情,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顾悟尘笑着问。

“……”林缚走上垂花厅,示意张玉伯、赵勤民也过去,不想说话给护众听见,压着声音说道,“据我说所,陈西言乃曲家曲武阳的妻表兄……”

“哦?”顾悟尘眉头陡然一骤,问道,“确是如此?”

“赵先生在江宁居住时日长,应该知道一二……”林缚回头看向赵勤民。

“陈西言与曲家确实有这关系,西溪学社也是受曲家资助,”赵勤民心想林缚心计真毒,他窥顾悟尘神色已然意动,便顺势说道,“曲家也非良善之辈,只是官府捉不住曲家的痛脚罢了,但总归有痛脚的……”

张玉伯当真是老实一些,这时才听明白过来:林缚、赵勤民与顾悟尘竟是商议着要构陷曲家将陈西言牵涉进来,即使不奢望能彻底打倒陈西言,也要使陈西言离相位远一些。

夏漕之策能为顾悟尘在江东立下大政绩,但是顾悟尘能否在江东站稳脚步的根本不是政绩斐然与否,而是要楚党能在中枢站稳脚跟,相位争夺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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