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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478)

故而惊闻北燕登州水师全军覆灭、锁海防线如沙积之塔被毁,给拖上许昌战船的嵩阳军诸将来说,也是惊恐万分,绝望的看不见前头还有出路可寻。

然而陈小彦代表淮东,早就给肖魁安藏在营中——这对嵩阳军诸将来说,无疑是在绝境之中看到大光明。

陈小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来嵩阳,陈小彦只身来嵩阳,就代表淮东还有招安嵩阳军的心思,还有坐下来谈的余地……

肖魁安将帐军诸将的神情都看在眼底,心里一叹:知道这也是人心所向、大势难改,按着长案,缓缓说道:“陈大人想来诸位也不陌生,他此来嵩阳是受枢密使及枢密副使岳大人密令,着我嵩阳将卒,全员编入长淮军,列第三镇师。虽得枢密使及枢密副使岳大人信任,委我出任长淮军第三镇师制军……”

说到这里嵩阳诸将面露喜欢,非但不获罪,还能获得与涡阳、正阳两镇军同等的待遇,这无疑是众人之前都不敢奢望的结果,不待肖魁安将话说完,他们看向陈小彦的眼神都开始醮满亲切跟热忱。

肖魁安话犹未断,继续说道:“嵩阳将卒自荆襄会战以来,诸役皆无功绩,皆是我肖魁安领兵无能、治军无方,不敢授制军将职,唯请陈大人暂代肖某辖制嵩阳将卒,待他日请枢密使另选贤能……”

陈小彦也微微一惊,没想到肖魁安心灰意冷到这种地步,但要是没有肖魁安相助,他又如何能率领嵩阳军封住董原西逃之道?

“肖将军,枢密使对你信任有加,知你一心为国为民;刘庭州自饮毒酒,实也是要以计赚你;他若毒发身亡,实实是罪有应得……”陈小彦劝道。

“刘庭州包藏祸心,死有余辜。”嵩阳诸将也皆劝道,他们中即使有不少人是受刘庭州提拔才任军将,但刘庭州到这时候还想着将他们一起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泥潭,恩也变成恨了,绝无半点可惜刘庭州刚才在帐饮下大半壶毒酒。

“陈大人,你不用劝我,”刘庭州不惜自称毒酒,也要骗自己跟着丧命,早叫肖魁安的心凉透了,但他也确无意再任将职,他也明白陈小彦的心思,只是说道,“董原若西逃降虏,肖某不敢脱身事外,嵩阳将卒必然也会唯陈大人马首是瞻,不会稍有违命的……”抬眼看向帐内诸将,问道,“董原要是西逃降虏,也是你们将功赎过的机会;你们可甘心暂受陈大人辖制,为国效命、奋勇杀敌?”

诸将迟疑了许久,知道肖魁安虽然要将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的身上,但他们想要给淮东军接受,想要最后捞过不会太坏的结局,拦截董原西逃,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见肖魁安主意已定,也不敢强劝肖魁安留任将职,怕淮东怀疑他们还想抱山头自立,都一起跪拜帐前,向代表淮东军的陈小彦宣誓效忠,说道:“愿奉陈大人军令,为国效命,奋勇杀敌……”

※※※

元锦生带着毒发身亡的刘庭州遗体,仓惶的逃回许昌。

看着刘庭州毒发身亡的尸体,而嵩阳军随之又出兵,占据嵩山南北几处联络河中府的交衢要津,董原、元归政、任季卫等人都绝望到极点。

虽说嵩阳军马给夹在许昌与河中府之间,但许昌兵马与河中兵马,这时候受登州战事的影响,军心动摇,就算兵马再多,又哪里有半点攻营拔寨的士气去夹攻嵩阳?

特别是嵩阳军主动出兵封锁嵩山南北的津衢要冲,就说明嵩阳军已经不是简单不想随他们西逃的问题了,说明嵩阳军要阻挡他们西逃以换得淮东宽谅的战功——说不定淮东早就派人暗中联络肖魁安了。

肖魁安苦役出身,能坐上一镇之主将的位子,与刘庭州赏识提拔有关,但也要他本身有足够的能耐、有足够的聪明才成……

“只能走伏牛山了!”元归政说道。

横亘在陕豫之间,有诸多崇山峻岭,伏牛山仅仅是第一道关,虽说山间也有柴道兽陉,但岂能叫数万大军及相当规模的家眷及辎重车乘通过?

再者许昌这边一动,北汝河、颍水一线的防兵,稍给长淮军、长山军冲击必会大溃,长淮军、长山军就能长驱直入,直袭许昌,留给他们从伏牛山西逃的时间也许只有两三天,两三天能有多少人逃进伏牛山去,五千、三千、两千或者更少?怕是连诸将家小都不能尽带上。

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74章 津海登陆

四月二十六日,津海天气陡然热了起来,叫人记得这已是入夏时节。

从登州紧急给召来津海的范文澜,虽有儒臣之称,可此时的他样子没有半点儒雅,一路快马,摔得鼻青脸肿,大腿内侧也给磨得血肉淋漓,卵皮也都给磨破了,动一动就直叫痛,只能让几名扈卫轮流搀着,登上草木苍翠的王登台山。

叶济多镝的眼窝子深陷下去,脸颊削瘦,上唇留有短髭,下颔的胡茬子没时间打理,乱糟糟的蓬生出来,十分的憔悴,有着精疲力竭的感觉。

范文澜三天三夜都在马背上颠簸而过,到叶济多镝跟前,几乎没有能站住脚,坐倒在草地上,伏在叶济多镝的膝前,哭诉道:“三王爷,津海不能守啊!守不住啊!”

叶济多镝冷眼看向几乎瘫倒在地上的范文澜,抬起他的瘸脚踢去:“没出息的怂货!”终究是没有用大力,他相信范文澜、那赫雄祁的判断,但是燕京诸王公大臣做出固守燕京的决定,他若是不率兵来援,他若是不在津海多撑十天半个月,大燕真就要亡国亡族了!

叶济多镝能明白范文澜的苦心,但不能不厉言喝斥他,不然军心动摇,这场仗就更没法打了。

叶济多镝挥手,使左右扈卫退下,才伸手将范文澜从草地上搀起来,压着声音说道:“这仗不打也得打啊!你我葬身此处,或许能叫燕京城里的那些榆木脑子想明白一些事情……”

范文澜抬头看向叶济多镝,见他脸上有决绝之神情,孤凄的喟叹一声:登州水师的覆灭没能叫燕京城里的王公大臣清醒过来,皇上生死不知,弃都之议根本就没有讨论的余地,更不要说实行了。

叶济多镝率兵马援津海,能胜固然是好,若败也能叫燕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都清醒过来——说到底,叶济多镝心里也是不甘心、想放手一搏啊。

范文澜挣扎着站起来,支撑着疲惫的身子,抬眼往东眺望。叶济多镝将手里的单筒铜望镜递给范文澜,他没有见过淮东伏火弩齐射的情状,虽得叶济白石从汉阳紧急传回的画稿以及那赫雄祁多达百封的战情传函,叶济多镝对淮东伏火弩齐射之局面,还是缺乏直观的印象,所以他才紧急着范文澜从登州召来。

叶济多镝手里的单筒望镜,是在高丽战场缴获得海东行营军的两枚望镜之一,将作司虽说仿制,却一直没有仿制出合意的东西来,叶济多镝只能将原件讨回,以便更清楚的观察战场——战争的形态已经悄然转变。

……二十一日,以两艘护卫舰为主力的淮东水师前哨舰队就出现在津海外围海域,强攻下津卫岛,此时在津卫岛外围海域,已经聚集淮东近百艘战船——近百艘战船多是淮东水师传统的快速帆船,仅有数艘护卫舰,那几艘在登州外海出现的、一艘装备上百架伏火弩的超级战舰,没有出现在视野之内。

或许驻泊在离海岸更远的地方,或许还在渤海口,没有杀进来……

津海乃燕京藩屏,驻有一部水军,然而津海守将乌图额缯未听从那赫雄祁从登州、叶济多镝从济南紧急传来的“避战内河”的警告,而在淮东水师前哨船队进逼津海时,见打哨前的淮东军船少兵寡,贸然出战,决战于津卫岛海域。

编有三千卒、五十余艘战船的津海水师在出战的当天,就给当时仅有四艘护卫炮舰随行的淮东前哨船队歼灭,近两千六百余卒葬身大海,而淮东军仅损失了两艘双桅巡哨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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