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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460)

睢县距许昌不足二百里,有这两万马步兵当头压住长淮军,董原至少不用担心岳冷秋会放手进击他的东南翼。

而敖沧海所率长山军,还要防备能从武关进出南阳、襄樊的陈芝虎,也不可能放手从方城进击许昌西南翼……

到二月上旬,董原更是将跟淮东关系密切的肖魁安所部调到许昌北面,而将梁成栋、罗建等部调到许昌与涡阳、与南阳之间,加快沿沙河、颍水的防垒修筑,以此针锋相对的应对长淮军、长山军对许昌的进逼。

年节过后两个多月里,林缚虽然还是没有大规模的扩编军备,但军事参谋部对长淮军高强度的补充,则瞒不过燕胡潜伏于淮水两岸的眼线的侦察。

六七千匹骡马、两三千乘车械、上百艘战船及运输船以及数以十万石计的粮草、上百万枝箭矢,在短短两三个月里集中补充长淮军——这个动作根本就不可能瞒过谁。

长淮军战卒之战力提升还是其次,其后勤补给能力的突飞猛进,尤其的锋芒四露,甚至有突破外围防线,奔袭大梁、济宁等核心城池的能力。

谁知道,与其扩编兵马,远不如加强长淮军这些老牌劲旅有效。

淮东嫡系兵马没有扩编不重要,甚至在东线的淮阳军、凤离军部署也没有大的变动,以凤离军、靖海水师、登海镇师为主的北方东线兵团,年后一直都驻扎在以海州为核心的沂海地区,也都不重要。

年后,贯通沂州,连接海州与徐州的驰道正式建成。

徐海驰道的建成,使得海州与徐州之间的陆路交通缩短到四百里不到。

徐海驰道宽六马并驱,沿途所经过的沐水、沂水、灌河、泗水等大河,皆用铁索双向浮桥贯通;十数条小型河流皆直接是铁木及石浆浇铸的桥梁横跨。

只要军事一纸令下,集结于沂海地区的数万步旅精锐,能在短短五六天的时间里,转移到徐州,或直接从徐州东翼北进,攻击济宁……而燕胡在东翼,哪怕是临淄的兵马,要调到西翼泰安、济宁去,少了半个月则不成。

※※※

三月中旬,江南早是草长莺飞之季,燕京城的清晨还春寒料峭。

听着外阁子里的咳嗽声不断,玉妃惊醒,才发现皇上已不知何时早早起了床去外面阅看公文了;看着晨光微明,天还没有亮,玉妃披衣而起,走将出去,看到叶济尔将咳血的雪帕藏到怀里去,心痛的说道:“皇上数月来都是劳心,每天都不能尽心休息,身体怎么支撑得下去?”

叶济尔苦笑一下,南线军情日益危急,大战一触即发,而且此战事关大燕国远,哪里是他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都说东海狐会先篡位称帝,但看架式又是要先打山东;说他要先打山东,但淮东军再强又能有什么把握就一定能速克山东?”玉妃此时才三十二岁,但她从十五岁开始,在叶济尔身边伺待了十七年,对军政之事也十分的熟悉,也能替叶济尔分忧一二。

叶济尔苦笑一下,说道:“这才是熬人心思的地方啊。战略之主动尽在南面,可恨京中那些老臣老将还不自知,才叫国政愈是艰难啊……”

“多想也无益,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玉妃宽慰的说道,“山东、河南有大王爷、三王爷盯着,那赫雄祁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皇上你也称他对淮东知之甚深。三十万强将雄兵堆在那里,皇上还有什么不能心安,难道还怕淮东军插着翅膀直接来打燕京城不成?”站到叶济尔身边,伸手轻轻的揉着他的太阳堂,想让他放松下来。

叶济尔乍听玉妃说“淮东军插着翅膀直接打燕京城”的话,心头猛的一悸,霍然站起来,似乎抓住什么,滞立在那里不敢动弹,就怕转念使灵光一闪的思路逃跑掉。

玉妃不晓得哪里说错了话,叫天帝命如此反应。

叶济尔走到西厢壁的挂图前,这时晨光微明,他对玉妃说道:“你替朕掌灯来!”搬了椅子去看挂图上的渤海口方位,拳头砸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淮东水师纵横东海这些年,未遇敌手,没可能在关键头上放弃水师的优势。我们自以为锁海防线固若金汤,却不知道这始终都是我们的要害……”大声吩咐殿外伺候的侍候,“速度张范诸人进宫来议事。”

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60章 喷焰弩

张协、范文澜、沮渠等王公大臣半个时辰之后就给召入宫来。

听得天命帝又重新将视野放到锁海防线上,张协说道:“锁海防线固如金汤,刀鱼寨、铁山寨以及诸岛城寨与水师相依而战,淮东水师虽强,焉能占到便宜?”

近世依城而战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林缚崛起江淮之初的暨阳之战。其时奢飞熊率四千余东海寇奔袭暨阳城,暨阳其时除了百余老残刀弓兵,就只有林缚与顾悟尘率之赴援的四百护兵。

当时,林缚、顾悟尘当然可以躲入暨阳固守待援,但无法阻止东海寇掠夺屠戮乡野,林缚毅然在暨阳北城外结阵,依城而战,利用城垣的有利支持,与敌死战数日,最终不将近十倍于己的东海寇击退,还取得歼敌逾千的战绩——此战不仅使顾悟尘在江淮的人望大增,也是林缚杰出军事才华的第一次眩眼绽放。在暨阳血战之后,林缚才得以率江东左军随程余谦北上勤王。

这个例子,也从侧面证明,要将卒敢勇,依城而战是有效的以弱抗强的战术。

锁海防线的理论基础就在于此:相比较淮东水师,登州水师自然弱得很,但只要有诸岛城寨可以依仗,依岛而战,守住渤海不是问题。

在其他防线上,都新附军守外围防线,北燕本族精锐集于内线,但在锁海防线上,叶济尔虽用苏庭瞻等降附汉将为水师将领,但守岛塞的皆是忠于北燕王族的本族子弟及精锐武卒,就是要他们能做到与岛塞同存亡。

谁都知道渤海口是北燕的软肋,正因为是软肋,才投入那么资源建设锁海防线,张协等人实在很难想象,淮东军还会一头去撞锁海防线。

“不,”叶济尔卓然而立,坚持起自己的判断,拿在晨光下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掌,压在挂图标识锁海防线的地方,说道,“锁海防线看上去坚若磐石,但只要打穿锁海防线,淮东兵锋就能直接横跨渤海、威胁大燕腹心。我们给淮东的疑兵之计迷惑住,误以为其用兵重心在汴、泗一线,但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东海狐有北伐之心,同时亦有篡位之意。那他从徐州往北打,动作就太慢,他必然要考虑在他打山东打到一半、永兴帝突然病逝怎么办……”

叶济尔如此的坚定,要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拉回到锁海防线上,也由不得众人不静下心思考。

范文澜蹙紧着眉头,沉吟道:“恰如皇上所说,淮东军主力从徐州沿汴、泗两水北进,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要逐地逐城的攻掠、争夺,步伐不会快。在这个过程中,永兴帝一旦驾崩,林缚是将大军留在战场上、他赶着返回江宁先行篡位称帝呢;还是说先撤兵退回徐州,赶回江宁篡位;还是说战事不停,暂时隔置篡位称帝之事,似乎都不大妥当……”

沮渠蒙业、那赫乌孤等老臣,也都锁眉静思。

他们都是能征善战的宿将,知道大军一经发起,不是想停就能停的——林缚当然不会蠢到北伐进行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那样的话,他们在燕京城里做梦都会笑醒。要是北伐开始不能经易停下来,从徐州出兵,沿汴、泗北进,整个战事的步伐不会快,很可能要持续一二年时间……

永兴帝病入膏肓,是经过多方面消息确实的,不会是假象;以往,燕京判断林缚在北伐与篡位称帝之间只能择其一,便基源于此。

换一个角度去考虑,倘若林缚有心兼顾北伐与篡位称帝二事,那强破锁海防线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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