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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458)

北燕部署在山东、河南防线上的兵力已经高达二十六万之众,但眼下主要侧重在内线,特别是骑兵兵团,都集中在晋南、鲁北地区。

要是这些兵马不往南压去,不给董原强有力的支撑,林缚一旦篡位称帝,董原很可能没有胆量直接举起拥护元氏帝室的大旗反对林缚称帝——许昌的根基太弱,岳冷秋又旗帜鲜明的投附淮东,许昌有什么异动,在涡阳、正阳的长淮军极可能会凶猛的扑上来猛咬一口;董原要反抗林缚,至少要能顶住第一波攻势。

董原在许昌的兵马并非铁板一块,林缚篡位称帝,董原立即举起拥元反林的大旗,就可以借这个将麾下兵马都绑在一条战船。而董原不能立即举起拥元反林的大旗,以后就会失去大义名份,只能尴尬的给夹在中间,林缚接下来有足够多的手段分化许昌兵马,以达到彻底消弱、消灭董原的目的。

“岳冷秋选择这时易帜公开投附淮东,就跟一把刀似的抵在许昌的腰上,”叶济罗荣说道,“山东那边的兵力部署可以不同,但在涡阳的正面,应要派两到三万精锐压上去,将新编长淮军压下去,才能给许昌以支撑。”

“往涡阳正面增派两到三万兵马,那晋南的兵力就会空虚,”叶济尔直觉得头胀痛得很厉害,已经严重影响到他思考,问叶济罗荣、范文澜,“是不是能从燕京、津海抽两万兵马补上去?倘若事情没有像我们预料的发展,也要加强对太行山匪寇的进剿,不能叫这个肘腋之患日后有害大局的可能。”

佟化成专司刺探军情,对大略之事不敢随便插口,听着天命帝与大亲王及范文澜商议着决定从燕蓟腹地再调两万兵马到南线,以备不时之需,又禀道:“在截获的情报里,近数月来,多出现伏火弩、三级战舰、四级战舰等字楼,奴臣以为不能不细察……”

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58章 北燕有新学

“伏火弩?”叶济尔俯身看向佟化成,问道,“你以为淮东新造的这个战械是何物?”

在佟化成以往递往燕京的情报里,有提到伏火弩,叶济尔身处病榻之上每天还要处理大量的公务,没有特意的去琢磨佟化成在以往诸多专折里提及的伏火弩到底是何物,只是批示西寺监加紧情报渗透。

这时又听佟化成郑重其事的提起,叶济尔也强打起精神来,问佟化成有没有关于伏火弩更详细的情报。

“神鬼之说怎么能信?”叶济罗荣蹙着眉头,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或许是淮东军情司所行的诡计?再外,淮东军械监机构庞大,船政、工造、机造诸司,也与之盘根错节,有三五新式词汇冒出来,也很正常。西寺监是哪里截下来的密函?”

此前有关伏火弩的消息,西寺监只是近期才专折密报燕京,叶济罗荣与范文澜在洛阳倒也不曾闻听过。

“潜入南朝的暗密冒死所截下的几封密函,皆是淮东军镇师往旅营传达的行文……”佟化成回道。

叶济罗荣本不以为意,但听佟化成这么说,神情凝重起来。

由于驻兵并非集中一地,故而淮东军镇师往旅营传达的行文依旧存在截获的可能。

要是“伏火弩”出现在镇师发往旅营的行文之中,就算这种新式战械没有到大规模列装的地步,也是到了淮东军旅营一级将领对之应该有普遍了解跟认识的地步。

“陈朝所禁丹术,有伏火之谓,”范文澜学识广博,他第一次听到“伏火弩”的提法,疑惑的问道,“而南朝推行新学,将工造、丹术等杂学并入格物之学,伏火弩或许是与丹术有关?”

“确如范大人所言,”佟化成说道,“就眼下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伏火弩确如陈朝所禁丹术有很大的牵连。在三年前搜集的情报里,有伏火硫磺丹一说,当时西寺监以为这是淮东所用的某种密文,试图破解,但只出现过一次,也无从破解,也是奴臣近来翻阅以前的资料,偶然间联系起来……”

通过不同眼线,通过不同渠道,从江淮搜集来的情报千头万绪、支离破碎,要处理这些情报,进行汇总成有用的信息,是一桩难度极大的工作——伏火硫磺丹或许出于某个淮东匠师的无意嘴漏,只是孤例出现,没有什么规律可寻,自然没有办法摸出什么头绪来。

只是西寺监搜集的情况证实了两点,伏火弩可能在三年之前,淮东就秘密研制;伏火弩到这时,即使没有大规模大装淮东军,已经到旅营一级将领都应普遍知晓的程度。

寝殿里诸人,神情皆凝重起来。

“是不是将吴曼成吴大人召来相询?”范文澜虽是博学广识,但对杂学匠术涉猎并不深。当然,像南朝崇学馆有姜岳、葛司虞、宋石宪等宗师级人物,北燕亦有将作大匠吴曼成。

兵家重术,可以追溯到先秦的墨子《非攻》篇。

东胡诸部早年只是渔猎部族,要拿出大量的毛皮、马匹、珠玉等物,才换到少量的盐铁物资,刀甲弓械更奇缺无比,北燕高祖是靠着十六副甲艰难起兵,故而在走出乌伦山之后,极重视匠工之事。

这一政策发展到叶济尔手里,已经达到“无论汉胡、工匠有一技之长、皆可隶为官吏”;说到重视匠术杂学,以武立族、立国的燕胡,实际有着比淮东更久远的传统。

不管再怎么重视,战械之革新,都是相当缓慢的;由战械而涉及到的战术革新,更是滞后——北燕专司械甲、工造事务的将作大匠司,主要工作,还是制造更精良的甲械上,唯有林缚一手发展起来的淮东军是个异胎。

在淮东军之前,大陆势力之间的制霸,还主要集中在陆上;即使东海寇势力崛起之后,登州、明州等地发展水军,也是以陆地防御为主。唯有从淮东军始,大造海船,大规模发展水师,将战场从陆地发展到海洋上来,几乎从根本上改变传统的战争形态。

北燕占得北地之后,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的资源,都投入到近海防御上,这是以往怎么都难以想象的。

虽说抛石弩、床弩等战械早就存在,但在城池攻防中,大规模使用抛石弩,将车床弩大规模编入步阵用于野战,都是淮东军首创。除了更大型、更坚固、更迅速的战船使淮东水师称霸东海无敌之外,蝎子弩、重型抛石弩、火油罐等更轻便、威力更大的新式战械,也是淮东军发明率先投入使用。

淮东军在军事上所获得的诸多胜利,相当大的因素就是来源于此。包括荆襄会战最后庙滩岭一役,淮东军能出奇制胜,将数万北燕兵马截在襄阳城内围歼,相当程度上也是依仗悬索桥的建造匠术。

淮东军围绕新式战械的开发,有着军械、船政、工造、械造诸司监;更往深层次,则是根植于林缚自崛起江淮就一直大力推动的新学、新政基础之上。

强大的敌人永远是推动自身进步最强有力的动力;这一点尤其适用于北燕。

荆襄会战之后,虽说北燕的王公大臣也相当多的人不以为意、固步自封,但除了叶济尔之外,也有相当一批开明、务实的将臣,意识到淮东在战略上优势来源于何处。

在叶济尔的推动之下,北燕也是更大规模、更深入的去研究、仿效南朝的新学、新政——这也是北燕刚刚建国,国势还处于上升期,官吏将臣都有务实、上进之精神的表现。

北燕新学代表人物就是此时执掌将作大匠司、官列十二卿之一的将作大匠吴曼成。

吴曼成与范文澜皆是辽东汉人,早年先祖犯罪,朝廷流放到辽东垦荒,娶胡女为妻,才世居辽东,血统上早已给胡化。秋野监谋逆案,苏门给抄家灭族,靖北边军不战而溃,退出辽东,辽东汉人给遣弃,只能附从东胡——故而辽东汉人对东胡的认同感最深,在东胡窃居北地、定都中原之后,辽东汉臣是最受叶济尔重用的一个群体,其实就包括范文澜、吴曼成等当世才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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