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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341)

当所有事情的真面目展露在钟嵘等人面前,才叫他们真正认识什么是血腥权谋,在董原等人的谋算面前,他们之前杀人越货、占山为王,还是不够看。

真所谓“盗钩者诛、盗国者侯”。

钟嵘看向罗建、霍桐,右手情不自禁的握住腰间的佩刀:王仙儿带着陈景荣进来,王仙儿投淮西的态度应该明确,而他当初就极力主张弃淮东、容陈韩三、投北燕,甚至与王相闹得誓不两立,想必淮东也欲除他而后快,眼下只能去投淮西,但罗建、霍桐会做什么选择?

霍桐注意到钟嵘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以及他身上透出来的淡淡杀气,钟嵘要是想降淮东,就不会与王仙儿从南线北逃,他自问凭个人武勇不是钟嵘的对手,何况王仙儿消失过一阵子再进去,谁晓得他有没有另外调兵来,心里一叹:无论是投淮东还是投淮西,各有优劣,淮东得荆襄之捷,势力将膨胀到极致,淮西怕是难与之匹敌,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投淮东,多半会立时给解去兵权,最多苟活性命罢了。淮西虽弱,但正因为淮西的弱,才可能重视他们这些降将……

当然,除去这些有的没的,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不容忽视:

在厉山及淮山北麓外围,淮东在随州以及信阳只有不到两万五千兵马,特别是在信阳的凤离军一部还给淮西兵马缠裹在中心(霍桐又不是清楚信阳孟家早就暗附淮东的事情);而淮西在董原的亲自率领之下,从二十一日就有总数超过七万的兵马直扑淮山北脉而来;董原更亲自精锐三万有余从二十二日起就进驻光山县南境,离厉山不足九十里。

他们要是降淮西,淮东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们;他们要是降淮东,董原很可能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就直接带兵从光山县南进,打厉山,他们也不会有从淮山北麓将另三万守寨兵马收拢回来的机会!

霍桐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董原从二十日起将信阳以及信阳以东的兵马悉数南调,除了给汝州王陈芝虎让路之外,就是要贴身缠住他们在厉山、在淮山北麓的兵马,不给他们选择降淮东的机会……

至少在表面上,淮东与淮西都是大越之臣,董原是大越的枢密副使、河南招讨使及淮西行营总管,这时也是奉旨进剿淮山,自然有受降随州军的权力。而他们降了淮西,在淮西为将,以后也就都是大越的将臣,要是以后淮东与淮西反目成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只能顾得上眼前了。

想透这些,霍桐朝陈景荣行礼,说道:“承蒙淮西不弃,霍桐愿为淮西效命!”

“投淮西是投,投淮东是投,但这狗贼绝不对留!”罗建抽出铁锏就要朝佟尔丹砸打去。

“慢着,”钟嵘一把将罗建的右手抓住,喝道,“既然大家一起投淮西,佟尔丹就应该交给淮西处置!”

王仙儿、霍桐都晓得就此放了佟尔丹,很难对下面的将吏交待,但佟尔丹刺死罗献成,是帮他们扫清投降淮西的碍障,他们这时就杀死佟尔丹,岂不是绝了与北燕的恩情跟退路?再者,北燕与淮西在诸多事上有这么多的默契,淮西就未必想杀了佟尔丹。

霍桐、王仙儿以及尹相商都看向陈景荣,见陈景荣都使眼色要留下佟尔丹的性命,都劝罗建:“已将两名刺客当场击毙,总要留个活口、交给淮西处置……”

佟尔丹过来充当死士,本做好行刺得手或失手都会给激怒的随州军将杀死的准备,没想到胡宗国说他此行有惊无险的话真是应验了。

陈景荣没想到此行会因为佟尔丹的横空出现变得如此顺利,罗献成已死,钟嵘、罗建、霍桐、王仙儿整部投降,就能立时转变为淮西的战力,至少在眼前看来,要远比得四五万溃兵强得多,也更能消弱淮东战后对淮西的威胁,也将彻底压制淮西内部不同的声音。

更重要的,叶济罗荣派人刺杀罗献成,使随州军投淮西、坐大淮西,有与淮西联和之意。

淮东是强,地盘也多,但淮西三十万兵马在东线要防备在山东的叶济多镝,西线要防备退入关中的北燕西线兵马,甚至连退入两川的曹家也会对淮东会出防备之心,短时间之内,淮东对兵力陡然增强到十六七万的淮西能有什么威胁?

淮东再强,还能应对淮西与北燕以及曹家联手?还不是一样要对淮西、曹家继续隐忍?

所以佟尔丹这人一定不能杀。

当然,淮西也不会放了佟尔丹,要放佟尔丹应该由朝廷那些主张议和的大臣来放。

淮西在寿州、濠州、泗州的民生已经得到极大的恢复,仅屯卒营田就高达一百五十万亩,至少军粮基本能自给自足——也正是如此,才越发觉得人力的重要。

淮西最初靠五万屯卒营田垦种,后吸纳流民进入营垦体系,学淮东使寿州、濠州境内的耕作在短短三年时间里迅速恢复过来,但从南阳战事之后,董原不得不抽调五万屯卒编入营伍,营田在秋后就因劳动力的缺乏而大幅减产。

不要得到整部随州军的归附,哪怕是为了五六万青壮劳动力及其背后的家小,都值得淮西争一争。

五六万青壮劳动力,就意味着能再多垦一百万亩的屯田。

此时淮西周围不缺地、不缺田,就缺人,就缺青壮劳动力。

只要北燕提出议和,在朝廷的帝室官臣必然会大力拥护,淮西则可以趁势能得到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将来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想到这里,陈景荣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越发敬佩主公董原的英明决断,竟然抓住稍纵即失的机会,给淮西赢得一条前程无限的路来……

※※※

陈景荣与钟嵘、王仙儿、霍桐、罗建议定投降事,即派人将其他将吏、特别有可能倾向淮东的那些将吏控制住,严格控制罗献成遇刺身亡的消息走漏出去,以罗献成的名令密令淮山北麓的诸寨守将来厉山,同时推举钟嵘为厉山守将,暂代诸将节制厉山的三万兵马,王仙儿、霍桐、罗建则随陈景荣押着佟尔丹赶去光山见董原,表示投顺之意,请董原从光山出兵,立即进入厉山,控制淮山北脉。

淮山之中,细雨不休,道狭路险,陈景荣也只能跟着罗建、王仙儿、霍桐他们一起骑马北行,在路上颠簸了半夜,佟尔丹给捆在马背上,于二十五日午前进入董原在光山县南境的大营。

说降随州军六万兵马,陈景荣也是额外的扬眉吐气,心想古今谋臣,有他这般功绩者也是屈指可数——想到会由此笔在青史留名,想到从此之后在淮西,可以将刘庭州、丁知儒压在身上,怎么叫陈景荣不极力克制着才不会失禁似的开杯大笑?

陈景荣将罗建、王仙儿、霍桐三人及佟尔丹安置在前垒营帐,他大步流星去董原大帐去见董原,掀开大帘进去。

看到董原与刘庭州及诸将都在,陈景荣哈哈大笑:“董帅,大喜啊,大喜啊!景荣要跟董帅禀报大喜啊!”

“无故喧哗大帐,陈景荣你视我军纪何在!”董原铁青着脸呵斥未通报就闯进来大声报喜的陈景荣。

给董原迎头怒斥,陈景荣就给打了一记闷棍,愣在那里:董原派他潜去厉山说服,他此时赶来光山报喜,难道董原猜不到厉山随州军皆降?比起厉山六万随州军皆降的大喜,他闯大帐的小过失又算个屁?

“景荣,你坐下。”刘庭州也脸色铁青的叫陈景荣坐下,但脾气比董原好一些,待陈景荣坐下,才告诉他,“孟畛、孟知祥早投了淮东,昨夜率信阳守军随宁则臣离开信阳了……”

“啊!”陈景荣乍听这消息,就仿佛给雷击了一下,乍跳起来,就仿佛椅子是布满毒牙的钉板,咬得他浑身直打颤,一个踉跄没有站住,翻倒在地……

孟家与寿州心有不合,陈景荣与董原也早就明白,但想到信阳还是淮西治下,他们之前并不认为孟家有可能干脆利落的彻底倒向淮东,更多的可能是骑墙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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